陈老爷却说她是陈家的媳妇,应由陈家做主,亲家且耐心等待两日。
何老板心急火燎的,急得嘴角全是血泡,见亲家慢悠悠的模样就心里有气,决定双管齐下,一面筹钱赎女儿,一面报官抓土匪。
他被陈老爷拦住了,说小不忍则乱大谋,就算他是亲家,也不能坏了陈家的谋划,更不能伤了陈家颜面。
何老板直接去找女婿陈起,陈起也说为了两家体面着想,劝他稍安勿躁,说这时候就比谁心定,越心急,何瑶反而越危险,土匪求财,拿不到钱,肯定比他们还焦急。
何老板见他年纪不大,冷静得可怕,想起山上受苦受罪的女儿,女儿受的折磨抵不过陈家的脸面,不由唉声叹气,暗暗后悔把女儿许给这样的人家。
陈家本已找中间人与土匪商定赎金三千两,怕何老板出去找土匪搅和,借口等何瑶最新消息,留他在府中。何老板烦闷,多喝了几杯酒,睡得死沉死沉的。
不知怎的,那夜陈家起了火灾,一烧连片,烧了数十间房子。
父子侥幸逃脱性命,事后一清点,才知道何瑶的嫁妆化为乌有,陈家家产也损失大半,更可怕的是亲家何老板不见了踪影,剩两个仆人在外头嚎叫。
陈老爷暗暗叫苦,遣人挖瓦砾,刨出了何老板的骨骸。
何家接回骨骸办丧事,与陈家几乎反目成仇,说何瑶既然嫁入陈家,生便是他们陈家的人,死是他们陈家的鬼,往后种种,都不管了。
陈老爷先是一惊,继而一喜,跟儿子说,他们娘家不管,陈家也不管了,反正何瑶被绑一事乃是秘密,只当何瑶也死于火灾,替她操办一番,往后再娶一个好的,谁又知道其中曲折?
陈起坚决反对为何瑶办丧事,原因有三
一来岳父死于陈家,本是陈家理亏,何家兄弟一时激愤说不管何瑶,日后可能借机作大闹。
二来自己死了妻子服丧一年,便会耽误了今年八月的乡试,从而错过明年的会试,一算起来耽搁四五年。
三来自己走的是仕途,何瑶又没真死,若是将来闹出个什么秦香莲告状的,被上司削职事小,若是碰上个类似包青天的,只怕要砍自己脑袋。
陈老爷最紧张儿子前程,梦都梦见儿子做状元的,立刻连连点头,说随你随你,只是何家已经不认亲戚,嫁妆又烧光光,要想土匪们降价,只能让那丫头吃点苦头。
陈起嗯了一声,并不反对。
陈老爷通过中间人对鸡公岭土匪说,陈家被火烧了,付不起三千两银子,只能给三百两。
土匪们气得半死,令中间人去寻何家,谁知何家兄弟更狠,直接说何瑶生是陈家人,死是陈家鬼,何家一钱银子都不会出。
再问陈家,陈老爷哭丧着脸诉苦,说一家老小,都吃不起饭了,给一百两行不行。
中间人回禀寨主,寨主气得半死“一百两,打叫花子呢!”
中间人看了看他的脸色,小心翼翼地道“就这一百两,陈老爷还说得夏粮收了,卖了粮食才凑得出来。”
“他怎么不说等生了孙子卖了才凑得整齐!”寨主笑道,“去,把那个臭丫头给我拖来——算了,直接推下山崖,免得浪费我的米!”
这几日,何瑶瘦了一大圈,她等了又等,始终等不来家人的讯息。
她很少想到陈家,“夫君”陈起对她来说,除了害得自己裹脚外,不过是个有点熟悉的陌生人。
送聘礼那天,他在花园里问了自己一句“瑶妹也爱吃白糖罂荔枝啊”,她因为害羞,一个字都没答。
成亲那天,两人像牵线木偶一样,跟随大人的指令,一一完成了仪式,累得半死,他还献宝似的端出一碟荔枝,说是白糖罂。
她累到浑身骨头都快散架了,哪里还有力气吃荔枝,直接倒床上呼呼大睡。
她不明白,爹爹为什么还没来赎自己,难道真的像嬷嬷她们平时说的那样,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
她越想越心焦,吃不下,睡不好,偶尔睡着,梦见爹爹就在前面不远处,自己追着跑,却怎么也追不上,眼睁睁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远方。
醒来后,她默默流泪,爹爹不可能扔下自己不管的,难道爹爹出事了?该不会也被绑来了吧?
天亮后,阿土见她瘦到小小的脸大大的眼睛,眼睛里还含着两包泪水,实在可怜,便说要带她去看杜鹃花,黄牛岭背的杜鹃花可漂亮了,山下看不到的。
何瑶想问问爹爹的事情,来了一个凶神恶煞的土匪,要拖她出去,说扔她下山崖。
何瑶吓得拼命尖叫,阿土听说是寨主下的命令,立刻去求寨主,说何瑶小小身子,能吃多少,自己省两口也就够她吃了。
寨主斜眼看了看他,忽然嘎嘎笑了“你小子想让她当童养媳?”
阿土咬咬牙,说“我娶她,我从小流落街头,多亏半年前寨主捡我回来,给我吃穿,求寨主恩赐,我一辈子给寨主做牛做马……”
寨主念及阿土一向办事勤勉,挥了挥手,准了。
何瑶从此随阿土住在山寨里,像童养媳一样,捡柴烧火,洗衣缝补,脚放开了,走着走着也就习惯了。
她很少说话,遇到其他土匪逗她,也一言不。大家都说她可怜,千金小姐,没人赎,没人要,灰头灰脸的。
“阿土不是要她吗!”有人喊道,“阿土可疼媳妇啰!”
其实阿土对她,就像哥哥对妹妹一般,或者说觉得她像受伤没人要的小猫小狗一样可怜。
他从小流落街头,知道那种凄凉和孤独,关心她,爱护她,有什么好吃的,先送到她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