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兰枢突然不做声了。
温玖又坐直了身体——他本来只是突然想看一下,二十年之前的那个协议签订的时候,到底是有没有法律效用的。
可现在看来,又另有隐情?
“如果你需要……”贺兰枢皱着眉,话还没说完就突然被温玖打断了。
温玖整张脸很严肃,他很少有这样的时候,可现在却顶着这么一张脸对着贺兰枢,一时之间居然还有些诙谐的意思。
贺兰枢尽可能的板着脸对他,就见温玖像是下定了决心一样,他把手里的纸折叠好放在口袋里面,“你不用告诉我了。”
他说,“我找个时间,去医院好好问一下我那个爸。”
贺兰枢突然就笑了。
他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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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玖还是没有着急着去,这一切知道的既然已经差不多了,他心里的结也差不多被打开,笼罩了他几乎半辈子的阴云散去,就像是随着突然之间转晴的天气一样,就连呼吸都觉得轻松了不少。
往常压在心上,像是有一个气泵一样的东西一下被突然抽开,温玖只觉得他简直是吃嘛嘛好睡嘛嘛香。
去医院的事情,温玖想了很久,还是没有告诉温夏。
她现在忙着和贺兰绍离婚的事情焦头烂额的,又要打起精神照顾兰兰,如果再知道这件事情,恐怕会让她的身体吃不消。
他去找温建国的那天……嗯,贺兰枢还是陪着他一起的。
倒不是他害怕,只是他毕竟当包子当了一个半被子,就算是他知道了一切,真的要争论起来,恐怕他依然不是李美梅的对手。
去之前,温玖在车上还啃了一包糖炒栗子。
最近的贺兰枢对他简直是宽容的不得了,温玖一直都有点苦夏,夏天吃饭的时候总要配着水才能吃下去几口,而且一天的饭量也总共就没有多少。所以他最近胃口好了,只要是不伤胃的,贺兰枢几乎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默许了。
“对了,李美梅那个妹妹现在怎么样了?”栗子是开了口的那种,从中间掐着直接就可以掰成两瓣,而且店家的品质好的不得了,一个有虫的都没有,各个粒大肉多,温玖自己叼了一半用门牙慢吞吞的吃,把剩下的一半递到了贺兰枢嘴边。
贺兰枢面无表情的一口吞下,心里却是对温玖的抗打压程度重新估算了一下,“据说是疯了,现在被关在晋江精神病院里面,院长刘大真每个月都会定时去检查。”
“真疯假疯啊?”温玖抱着栗子啃得很香,只不过栗子的壳还是有点脏,他吃了没一会儿手上都是黑的。
贺兰枢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温玖干咳一声收回了去扯他袖子的手,回头在车座上蹭了两下,然后抬起头当做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对着贺兰枢嘿嘿笑。
贺兰枢:“……真心装疯的人,是看不出来的。”
他克制着转移了自己的视线,把视线又转回了手里的报纸上。余光看到温玖打算舔手的时候,还是面无表情的让王大春停下了车,“去买包湿巾。”
温玖无辜的耸耸肩,“其实手上挺甜的。”
以前他和温夏在租房子的时候连香皂都买不起,用的都是邻居大叔工厂里发的红色肥皂,洗澡洗手洗脸三不误,那个时候栗子和糖葫芦对于他们俩而言都是奢侈的东西,吃完之后连有味道的木棍都能给嚼吧嚼吧到没有味道,何况是舔舔手指。
贺兰枢挑眉,给了温玖一个眼神,温玖一瘪嘴,不说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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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到了医院的时候,温玖还特意拎出了前车左上面他之前买的忘记拿回家的漱口水用了一下,为了力求逼真,他还用力揉了揉眼皮,对着后视镜看到眼睛通红的时候,才扭头对着贺兰枢道,“怎么样,逼真不逼真?”
贺兰枢站在他身边觉得他们来的不是医院,好像是精神病院。
温玖笑嘻嘻的握住了他的手,他走在贺兰枢身边,贺兰枢不低头的时候甚至看不到温玖的表情,只听他在说话的时候,语气好像并没有什么波澜,“你不用担心我,我一点事儿都没有。”
他是真的一点事儿都没有。他觉得,温建国再多做一点事情或是少做一点事情,也都已经挽回不了一丁点他在自己心里面的形象了。
他和温夏不一样,两辈子,温家没有给予他一丁点的爱。上一世温夏死的时候,整个灵堂除了自己和从乡下赶来的张凯歌之外空无一人。
温玖还记得,他在那个冷的几乎要透骨的雨夜里面,亲手抱着温夏的骨灰盒在收敛所里面哭了一整夜的感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