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华亭拈着手里的红叶,俯身近距离看着她,将叶子在她的脸上拍了拍,似有若无的力量,带来一丝细痒。
“三姑娘何需谢我,你不是也替你的父兄,安排好了一辆马车,等在出了京城的路上?”
林舒心头快跳了两瞬,瞳仁睁大,这是她让德叔去办的其中一件事。
“不止。”沈华亭不紧不慢往下说,“还有连夜转卖给城南铺子老徐家的地契,为你的祖母留了半片栖身的庄子。”
“你又挪了为数不少的私钱,收买了教坊司护院王大庆,这笔钱你存进了暗市的钱庄里,分了四年的期,他们要吃去一笔,但也还留下一大笔,王大庆要想拿到这笔钱,便得一直护着你妹妹林嫣,年满十五之前,不让她接客。”
“你也聪明,那王大庆是教坊司王虔婆的姘头,收买他,比直接收买虔婆更妥。”
“让本官想想。”
沈华亭微微直了直身,继续转着那片红叶,似思索了一瞬,“你还赠了礼部管这事儿的邓大人邓清,两本林家收藏的前唐琵琶古谱,此人最是痴迷于此。”
“又与你的长嫂支招,教她要避着长公主府的驸马。”说到这儿,沈华亭眸中又爬上了寒凉之色,笑意深不可测。
林舒紧紧攥着手心,毛茸茸的狐绒捧着一张泛白的小脸,每当她脸色白,更衬得眉若远山,唇若含脂,瞧着是分外怜人。
沈华亭的手指落在她头上,不轻不重地敲了几下。
“三姑娘这是当我锦衣卫衙门是吃干饭的?”沈华亭好笑,“这些事儿,你交代给了你林家老管家德叔,他又找了稳妥的人隔天去一桩桩办妥。若是这眼皮子底下的勾当,锦衣卫衙门也给漏了。我还掌着这个大权作何用?”
“锦衣卫衙门负责清点察查抄家后一切项目。你连夜转走的那些,一分一毫,锦衣卫都得追拿回来。”
林舒再也站不稳,小脸白得毫无血色,猛地抬起头——难道她做的这些都白做了!?
“你也不用这般看着我。”沈华亭将她面上神色尽收眼底,“锦衣卫办事,事无巨细,查无遗漏。”
林舒慌了,手指揪着一点衣袖拧来揉去,抿抿唇,“太傅…”
沈华亭将那片红叶,忽然随手插在了她的头顶,如同一根鸡毛,更衬得林舒委屈巴巴。
他将目光投向了红叶山下那两辆远去的马车上,“押你父兄的官差是杨家早安排好了的,你以为你安排辆车马备点银钱,便能解你父兄之围,护他们平安抵达海南?幼稚。”
“太傅…”林舒眸子盈盈带泪,眼里尽是无措的慌张,伸着小手轻轻拽了拽他的一片棉斗篷。
沈华亭低头瞥了一眼,冷笑:“本官可不吃这套。”
“可太傅不是替我父兄安排了车马……”必也安排了他的人。
说明,他肯出手。
虽然林舒听了他这番长话,慌得要命,可也没被他吓到完全丧失了理智与思考。
要她放低姿态也可以,做什么也可以,她不想前世的记忆再重来一遍,哪怕是另一种深渊,也好过重蹈覆辙!
“你错了,本官是以旁的名义做的安排。若是等他们到了地方,才知这一路皆是本太傅安排。你猜猜,你的父兄,尤其是你那位大哥,他们会是何种心情?”
沈华亭嘴角凉凉地一笑,“怕是,恨不得吃的也吐出来?”
林舒怔怔,松开了她的小手。
这个人,她真的看不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