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衡失魂落魄的起了身,被褥也从他身上掉落下来。大片大片的雪,往他的头上落。
他抬起头朝十六楼的楼阁望了一眼。眼神渐渐清透,恢复了他清隽的眉眼。
他立直身体,又弯身朝着两位官员长长地拜了一拜,说道:“学生方衡谨记教训,余生当滴酒不沾。”
“但错,不可不认。”
他直起身,目光毅然,“大丈夫行于世间,当光明磊落,如日月皎然。错便是错了。”
“方衡言行失德,岂能当作没生过,一走了之?既是冒犯在先,当亲自与那姑娘赔礼道歉。”
他抬脚往楼里走,在门口双膝一屈跪下。既然人未离,总是会出来。
两人愕然,面面相觑。徐大人急得抖手:“这小子又犯执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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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舒早起醒来的时候,床上只剩下她一个人。她见衣裳搭在床尾,忙一件件穿好。余光一掠,看到那装了各种‘小物件’的盒子,昨晚似乎是被他搁在了床几上。
她才想起他说的,让她学学画上那事。
她拿手贴了贴烫的脸颊。回忆昨晚,竟不知自己如何不知不觉便睡着了?
林舒回想,窘得不行。怎么她在这么一个奸臣身边说睡就睡着了?
“太傅交代了,让姑娘留在阁楼。姑娘想要些什么,只管说便是。若是觉得乏味,便多看看昨儿的画。”
跟着云胡底下的一个小太监侍奉在外头,代为传话道。
林舒听到最后心跳厉害,面上端着不动声色。生怕被小太监看出什么端倪。转身回来才红了脸,尽管已经做了决心,仍然难免一丝细微的耻辱感,脸色跟着微微泛白。
这一日林舒呆在暖阁里,倒是难得的清闲。每顿的饭菜都有人送来,她吃了一些,也没多大胃口。外头天寒地冻的,她也不想多麻烦小太监,便窝在榻子上躺着。
至于那床幔,期间犹豫了几次,还是决定抱有一丝侥幸的心理,沈华亭只是说说而已。
期间打听了妹妹的消息,知道妹妹已经回了教坊司。
那小太监说:“四姑娘没吃多大苦,云胡公公给了两个膝垫。昨儿个受完了罚,便给送回了教坊司。”
林舒稍稍松了口气,心里对云胡感激了一番。待到了傍晚,仍不见沈华亭回来。她推开窗户,才知京城已经白茫茫一片。
目光落在城东的西南角上,有一栋十进之深的宅邸,高墙苍瓦,格外显目。屋檐的四角都立着一只朝天仰啸的瑞兽,使得宅邸陡然多了几分阴森气质。
门前立着无数手握长戟的侍卫。屋檐下挂着一排排红纸灯笼。远远望去,如同一头野兽张开了血盆大口。
林舒认出那是右相府。杨家那对父子,就住在那里头……顿时打了个寒战。
“嘭”地一声,她忙把窗闭上。
背靠着窗子,浑身止不住地抖。
双腿一软,滑坐在地毯上。
她也不知自己抱着双腿坐了多久,只觉得夜色越来越深。
暖阁里的色调本就暗,装饰和摆设一应都是妖娆的深红、搭着冷艳的暗青。营造出一片旖旎的风情。
白日里,都需要点上两盏淡淡的纱织罩灯。这会儿天黑下来,房间里依旧只这两盏灯影影绰绰地亮着。
虽不至于漆黑一片,可这种半昏半暗的色调,勾勒着朦朦胧胧的轮廓。反而更加令人悸动心慌。
白日,林舒为了免于尴尬,又吩咐过小太监,没有她的传唤,便不必进来伺候。
林舒环望了一眼房间,立即收回了视线。那影影绰绰的昏暗,令她浑身毛骨悚然,一种熟悉的无助与绝望如藤蔓般疯狂往外生长。
她刚想开口,现喉咙里只出嘶嘶声,大概是紧绷了太久的缘故。
这一急一惊,腿脚更是软得不行。忽地,林舒感觉到一阵冷风吹进来,往她身上吹过去。可几扇窗子分明都紧紧地闭着!
两盏罩灯吹得左右晃动。
呼哧——
仿佛有张无形的嘴,灯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