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舒停下喃喃自语,视线里是朝她靠近的沈华亭,随着他每走一步,身后的光亮也朝她靠拢过来。待沈华亭在她身前停下来,她的视线随着他下蹲也跟着垂落。
林舒望着他,像是有什么堵住了她的嗓子,梗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隔了半晌,火光照淡了夜明珠的珠光,她放下手里握着的珠子,伸着指尖攥住了他的氅衣,一点一点攥紧,抓在手心里。
沈华亭望着她红着眼睛,一双湿漉漉的眼睛可怜巴巴的,瞪得又圆又大,仿佛怕极了他下一瞬会消失。
“怕了?”
沈华亭脸色有几分不虞,“既是害怕,为何还要跟阿南这小子进来?”
她若非自愿,阿南要将她从内务府无声无息带走,也非那么轻松的事。见她穿着一身太监服,沈华亭便什么都猜着了。
沈华亭将落在林舒腿上的夜明珠连着红绳一起捡起,重新替她戴上,托着细细的珠子,藏回她的衣襟里。
大抵是她觉着红绳不够长,才取下来,把珠子捧在眼前。
林舒在密道里困了足有大半天,这会恐怕天色都已经黑了下来。
她以为,她要困死在这里了。
听他这话,忽然就委屈得不行,眼泪扑簌往下掉。
沈华亭瞥她一眼,唤道:“冯恩。”
冯恩立即将搭在手里的斗篷恭恭敬敬地递了上来。沈华亭接过斗篷,替林舒披在身上,不紧不慢系上带子,让她缓了一缓。
林舒望着沈华亭慢慢替她做完这些,一颗一颗的泪才收了起来,簌簌颤抖的身子也随之放松下来。
她鼻头酸酸,小声开口:“他是太傅的亲人,我才跟他来的。”
沈华亭皱起了眉头。
“不怪他,他也并非有意丢下我在这里。而是,他受了打击……我、我告诉了他,蛮蛮已经……”
林舒攥着手指,整个人虽然不至于像在十六楼那晚六神无主、魂不附体,可也是一张脸色白得不像样子。
沈华亭瞥着她不语。
怕成这样了,却还是要小心翼翼来袒护阿南那小子?
沈华亭知晓蛮蛮的消息迟早瞒不住,而林舒的心思似乎也比他所想更灵敏。他将冷意压下去,将到了嘴边的说辞改了口:“我了解这小子,执拗起来本官也拦不住。蛮蛮死的消息,告诉便告诉了,迟早他也要知道。”
林舒看看他,他果然是知道。
“见过6平昭了?”他问。
林舒睁着湿漉漉眼,点点头,“见过了。”
“很好。”他脸色微微一冷,“他也该死了。”若非要瞒着阿南,他早该取了6平昭的性命。
林舒心头一怵。瞬间又想起这幽闭诏狱里的恐惧与不适来,身子跟着一颤。
林舒实在不想呆在这个地方多待一刻,她攥着沈华亭的衣裳,想扯着他起身,嘶地抽了一口冷气,又坐回了地面。
她实在太害怕了,根本顾不上脚疼。这会稍微一动,才记起摔伤的脚,疼的揪着一张小脸。
沈华亭瞥了一眼她衣服底下的双脚,瞬间阴沉了脸色,“伤在哪只脚?”
林舒闷闷的小声回答:“左脚……”
“疼。”她噙着一颗欲干未干的泪珠,“走不了了。”
沈华亭无语地盯了她一眼。他作势弯下腰,林舒把双手环绕上他的脖颈,他将她轻轻松松抱起来。
忽地又有惨厉的吼叫声隔墙传来,林舒吓得浑身一抖,用力搂住沈华亭的脖颈,把头埋在他的肩窝里,颤颤说:“那是什么声音……”
像是人的惨叫,又不像。
太可怕了。
沈华亭瞥了一眼密道的尽头。自然是人的叫声。只不过,人在极致的折磨下出的惨叫声,宛如厉鬼在嘶吼罢了。
他忽然想,幸而这里只是诏狱的暗牢。她若真是一个人,闯入了诏狱。亲眼见了里头的那些酷刑,只怕他找到她时,她已经疯了。
沈华亭抱着林舒,一路穿过来时的密道,带着她回到了锦衣卫衙门。
林舒一直埋着头,可也明显感觉到亮光包围着她。密道倒也显得没那么可怖了。
将她带到一间房间,沈华亭扶着她坐到了一张围榻上。又吩咐冯恩和云胡,送水,送衣,送药进来。
他十分嫌弃地看了一眼林舒身上不怎么合身,灰扑扑的太监衣服。
林舒红着面,她脚疼不便动,沈华亭伺候她脱下外面一层袍子,替她换上一件干净的衣裳。又重新给她将披散的头挽了简单的髻,伺候她擦洗了脸,净了手。
林舒方才端过了一杯热水,捧在冰冷的手里,缓着身上的不适。
她望了一眼刚才出来的暗门,心有余悸地立即收回了视线,望回沈华亭,说:“蛮蛮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