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着一道门,沈华亭凝视着门内的人。
他想,表哥长高了,只比他矮一些。他想象中的他,大约便是这个身材。可是那张脸,他却怎么也无法和过去的表哥重叠。
表哥本该是一张百里挑一的俊朗貌,不该是这张布满伤疤的脸。
宗家的男子个个英俊非凡,不比他解家人逊色多少。于是回忆里的那一晚又翻涌上来,杀手挥刀在他们身上砍划了许许多刀,脸也没放过。
是,脸也没放过。
沈华亭缓缓将面上戴的面具摘下,长唤一声“宗元。”
宗元注视着沈华亭手中面具,手指微不可见的一动,他又抬头注视着沈华亭的脸,眼里又只剩下暗沉死气。
过去一月。
他一直看着一幅画像。
画像上就是这个人。
——当朝太傅沈华亭。
阎老说,若见之,杀。
可阎老也说,这个人不那么好杀。放眼整个大庸无人能与之敌对。除了他。阎老还说,必要的时候,他可以杀死自己。
宗元不明白。
他也无须明白。
他生来便是一柄剑,只需执行阎老的命令。
宗元将剑举起来,拆开包剑的布。
沈华亭就站在门外,林舒看清了他的五官。他的衣上染着血,手里提着剑。她煞白的脸上,满是跌落的泪珠。
他们之间的决斗,笼在一层刀光剑影之中。林舒根本来不及看清什么,又好似快若一阵风,什么都还没来及生,两人便又分立两侧。
安静的屋子里,只有鲜血滴落声。
不一会,两人脚下便一滩殷红。林舒惨然着脸,下一瞬,她人已被宗元挟着离开了农户家,置身在了林中。
冰冷的疾风刮过她的脸,灌入她的口鼻之中,她什么也听不见,什么声也不出,直至双脚落地,她与宗元站在一处高高的山峦上。
他只需稍稍一推,她便将坠个粉身碎骨。
他抓着她,等着沈华亭追来。
沈华亭提着剑,落在山峰上,隔着一丈远。
宗元抬起他的蓑帽。
——他明白了他与这个人的差距。他虽轻功胜于他,剑术尚不及他六成。四成的差距,足以让他惨败。可这个人,没杀他。他明白了阎老意思,却不理解为何。
宗元告诉自己。他只是一柄剑,不需要理解。他只需完成交代的任务。
他将剑对向自己,抓着林舒的手往外推。
林舒倒仰着坠落,天地在一瞬间颠倒,呼啸的山风从耳旁刮过,铺天盖地的绝望朝着她卷来。
她好想可以再抱他一次……
告诉他,没关系的。
不救她,也没关系。
可她早已被疾风吹僵,毫无知觉的嘴里不出一点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