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子名义上是徐家的,实则早已添做徐氏陪嫁。这些年锦绣坊赚了不少银钱,荣氏深居伯府无法挥霍,只能四处添置产业。原先小小的一处庄子,如今确是将左右买下悉数打通,临近山脚的一片开挖成湖。
湖水引山泉,最终经暗渠注入秦淮河,水质清可见底。罗炜彤居惠州时,华首寺后山也有这么一片湖泊,当日初到,第一眼她便喜欢上了此处。
喜欢的又何止她一人,莫说在江南水乡长大的荣氏,见到这与姑苏老家几近相同的庄子百感交集。沉默的锦绣坊大掌柜荣贵告诉她,一切皆是出自少夫人授意。当年买下相邻庄子扩建,少夫人便叮嘱他,务必按当年百草堂模样装潢,只为将来祖母出来时住着舒服。
“素娘当真是个好孩子,四海能娶到她,是我们全家的福气。”
就着曾孙女帕子擦擦眼泪,荣氏语无伦次地嘱咐儿媳:“茂哥媳妇,金陵比不得惠州,若四海应酬时有人送女子为妾,你定要给挡住。这辈子,我只认素娘一个孙媳妇。”
素喜安静的祖母也格外中意这庄子,且她对下嫁贫寒独子,这些年将其照顾妥帖,且助其一路官员亨通的儿媳一万个满意。如今孙子成器孙女可人疼,这辈子见惯嫡庶之争的她,对妾室可以说是深恶痛绝。
“妾之一事,不必娘亲嘱咐。若四海敢做出对不起素娘之事,夫君第一个站出来打断他的腿,媳妇也绝不会饶恕。”
荣氏连说三个“好”字,堪堪稳住心神,便向儿媳和曾孙女介绍起了园中一切。
“当年兄长书读得也是极好,这点行舟随了他。每当荷花开的时节,他便撑着乌篷船,划至藕花深处,一边剥菱角一边背中医四百方与我听。我这一手识药之能,便是自那时学来。”
提及年少时光,荣氏满满全是怀念。罗炜彤跟在一旁安慰:“曾祖母莫要伤心,爹爹一直派人在姑苏城找寻,总会找到当年线索。”
渡过了最初的感怀,离开流言漫天的京城,熟悉而舒适的环境让婆媳二人心情变得很好。罗炜彤甚至觉得,一觉醒来曾祖母额间皱纹都少了不少。
放松下来的荣氏整个人状态都变了,虽然依旧每日变着花样为孙女准备糕点,但她边揉面边哼苏州评弹。吴侬软语传到品茶的罗炜彤耳中,又是另一番好享受。
连带着她也放松下来,纵情山水间。今日一大早划桨采晨露,便是为了替曾祖母寻一味制药的材料。文襄伯府多年的辛苦生活,不仅伤了祖父身体,曾祖母也留下了病根。她毕竟上了年纪,只能用些好药温养着。
晨间荷塘泛着一股城中少有的清新,迎着薄雾她上莲舟,一点点像藕花深处划去。初时她还耐得住心思,无奈越到湖心荷花越密。
眼见雾气就要散去,环顾四周确定无人,她扎进裤腿,掐两片荷叶一跃从莲舟上飞起,脚尖轻点踏足荷叶之上。踢打之间露珠四溅,她于叶片间飞舞,时而躬身回旋,一路朝湖心亭走去。待至亭中,荷叶中间已蓄满晨露。
掌声响起,略显威严的锦袍中年男子目露惊奇:“姑娘好身手。”
罗炜彤一个趔趄,晨露险些滑落。责怪地瞪了中年男子一眼,她忙将晨露收于瓷瓶中。扣好瓶塞掂量下分量,今日这些晨露足够为曾祖母搓一批鹿茸养身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