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憎恨烽火燎原,感情四面楚歌,退守无处,终于被一口吞噬。
十万八千条路,一同灰飞烟灭。
窦寻仿佛被扼住了喉咙,呼吸停顿了片刻,然后他一脸戾气踹开门跑下楼,嗓音都裂开了,怒吼:“徐西临!”
灰鹦鹉在陌生人面前炸起了浑身的羽毛。
徐西临把事办得太绝了,仿佛早预料到了他的纠缠,一点余力都不肯留,窦寻一辈子没有这么恨过一个人,爱有多深,他的恨就有多刻骨,生吞活剥了徐西临不能解除一二,以往张口就来的刻薄话全都消失得一干二净,理智烧到极致,话都说不出来了。
徐西临没看他,潦草地跟窦俊梁点了个头,他像把货物交给了快递公司那样,不闻不问地转身走了,窦寻一把攥住了他的手腕。
窦俊梁自从找过徐西临一次之后,就没什么别的表示,他已经把压力压在他们俩心上了,逼得太紧反而容易适得其反,不如耐下性子来慢慢等,反正他们俩自己迟早得掰。背离人群的路如果那么好走,古往今来哪来那么多离经叛道的私奔段子让人津津乐道?
每天朝九晚五,就爱看别人生死历险,每天平凡无声,就爱看别人光芒万丈,每天中规中矩,就爱看别人离经叛道。
这会,窦俊梁等在门口玄关没进屋,只是看了一眼他的闹心儿子,沉下脸来说:“窦寻,你别让人看不起。”
窦寻的手仿佛被烫了似的,倏地松开了。徐西临却也没走,好像存心想等着他两声骂。
等了良久,窦寻终于说了一句整话:“你狠。”
徐西临不知说什么,到了这步田地,他好像什么都不该说。
窦寻眼眶通红,没有眼泪,好像充了血,他回头看了徐西临一眼,眼神带刀,似乎是要剥下他的皮肉,在骨头上刻两道划痕。
“没关系了是吧?”窦寻点点头,“好。”
几年前,他说“现在不喜欢了,滚出去”,几年后,他说“好”。
他的字典里没有“分手”两个字,只有“决裂”。
窦寻那天连鞋都没换就走了,一次头都没回,他像个负气而去、自我放逐的流浪汉,学不会的妥协和退让是他背在身外的铁甲,保护着他、禁锢着他。
可能有一天,他内里粉身碎骨了,外面也依然是冰冷而坚硬的吧。
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徐西临在偌大的屋里枯坐了半晌,等到护工推着外婆回来,才想起自己饭也没做,他匆忙下了厨炒了几个菜,一个忘了放盐,一个不小心过火了,菜上桌等半天,电饭锅也没动静,徐西临浑浑噩噩地走过去打开一看,见里面米是米、水是水,泾渭分明,才想起自己忘了按煮饭开关。
等米饭上桌,菜也凉得差不多了,徐西临一下筷子才发现那两道菜根本不是给人吃的,见外婆面不改色的样子,他叹了口气,把饭菜一股脑地倒了,临时从附近的酒店里叫了外卖,食不甘味地草草塞了几口,徐西临当天晚上就发起烧来。
徐西临小时候身体不太好,很多男孩小时候都容易生病,不好养,他比普通的小男孩还要不好养一点,是儿童医院的常客,直到上了中学,每年夏末秋初都还要因为吹空调感冒发烧一次,打球锻炼也不行。
最近几年却不知怎么的,他似乎是终于磨磨蹭蹭地取得了大人的体魄,从高三开始,忽然就结实了起来,生冷不忌也没事,熬夜过劳也没事,空调照开,棉被照卷,却再也没有因为着凉闹过感冒。
几年的“健康”攒了一笔大的,来势汹汹的都反扑给了他,徐西临头晕得躺不住,半夜起来吐了一场,他感觉自己花了半辈子的时间,才找到了家里的常备药箱,手抖得他半天没看懂温度计上的度数,找了片不知过期没过期的退烧药吃了。
第二天依然没有要好的意思,徐西临也没跟谁吭声,没力气出门买早饭,他就打电话把钟点工叫来了,自己打车去医院挂了水。
他这一点因由不明的病好了坏坏了好,反反复复了足有大半个月。
期间,外婆几次三番想跟他说话,徐西临难得不孝了一回,拒绝交流,每天半死不活地在学校停课,把维生素也关了,课上完就走,不回寝室,也不想跟人多说。
然后他的病渐渐好了,徐西临的精神状态却一直恍惚到了柳叶冒新芽。
这一年的春天气候特别好,少有大风,杨柳絮似乎也比往年少,每天都是晴空万里,泥土中传来躁动的生命气息,徐西临停滞在隆冬里的世界终于还是缓缓地复苏了,他像个反应迟钝的人,磨磨蹭蹭地从一场大梦里清醒过来,把这一段时间被他祸祸得不成样子的徐进的书房收拾了,搬回了自己已经落了一层灰的房间。
然后干脆把家里都整理了一遍,把养死的几盆花都拔出来扔了,换上了新的,然后鼓足了勇气推开窦寻的屋门,想把里面的东西捡重要的整理整理给他送去。
窦寻这一段时间一次都没联系过他,别人的感情像一杯水,可能浓郁,可能满溢,可能变质,变质了或许还可以过滤干净,时间长了也可能会蒸发变少。窦寻不一样,徐西临觉得窦寻的感情就像一把刀、一根结实的铁棍,在的时候无坚不摧,绝不变形,有一天断了,断口也必然干净利落,休想再狗尾续貂地用别的方式接回去。
他当年那些“当不成情人还是朋友”的想法,纯粹就是自己的一厢情愿而已。
徐西临打了电话给窦寻,发现他的电话变成了空号,上了网,不出意外地见他的qq头像黑着,不知是不上还是把他拉黑了,徐西临又给了他发了一封邮件,也是石沉大海。
他只好给窦俊梁打了电话,让窦俊梁派个人来取窦寻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