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朝宰辅,对于冗兵的问题,那是能管!想管,却是不敢管,或者说重一点,根本没有脸去管!”
这少年说到这里,忽然旁边有人咳嗽了一声,他顿时便坐了下去,却依然是气鼓鼓的。咳嗽那人却是个中年男子,脸色蜡黄,但是双眼极是有神,一看就是那种做事十分坚决,不达目的不止的。
只是那少年住口,对于孙向和司马防来说却是个煎熬,东林书院能够雄踞天下四大书院之首,培养出来的精英弟子当然不可能没有求道之心。素来高傲的司马防便站了起来,对那少年施了一礼道:
“理越辩越明,这位为何不将话说完?”
那少年看了一看旁边中年男子,却是若个闷嘴葫芦只吃饭不说话了。
林封谨微微眯缝起来了眼睛,他一路上也感觉得到,无论是孙向还是司马防,对他的态度也是有些淡淡的敷衍,这其中的原因很简单,在他们的眼里面,自己始终都是个大龄童生,在学问方面始终就会被看低一眼。林封谨同样也是个有傲气的人,此时便笑了笑道:
“其实刚刚这位兄弟说的东西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秘密,估计他应该是家中有亲戚在军队当中,所以感触有些深刻。”
“哦?愿闻其详!”听林封谨一说,司马防和孙向都有了兴趣,就连那少年忍不住都看了过来,不过他的眼神肯定就不那么友好了。
林封谨淡淡地道:
“冗兵的根源,是在于制度,在于现在风气对普通的士兵看得太轻太低了的缘故!目前普遍存在的吃空额现象,多出来的这一笔钱,有一部分是被军官私吞了,但是我相信绝大部分,还是用来被分给了下面的军士。”
“什么?”司马防和孙向奇道:“怎么会这样?”
林封谨认真地道:
“现在普通士卒的军饷乃是一两三钱,这还没有扣掉火耗,领了这笔钱,就意味着随时要准备上战场去,拿命去拼,拿自己的身体去赌博!并且这笔钱还有拿不到的危险——据我所知,现在拖欠辅兵军饷的事情不在少数。”
“等到上了战场以后,刀枪无眼,据我所知,战死者的抚恤为军饷的十倍,由军法官发还给家眷,因为各种各样的缘由,这笔钱大概只有一半的家庭能够拿得到。但是,最关键的是,战场上最常见的就是受伤!还有残疾!偏偏在这最关键的地方,国家的制度却是有意无意的遗漏掉了!那些为国出力而伤残的士兵,下半辈子都可能面临衣食无着的命运!偏偏就没有任何的补偿!”
“目前吃下来的空额银两,应该有很大的一部分花在了这些人的身上。”林封谨总结道:
“这些军士还活着,所以他们的影响力和声望都在,他们若是堵在了军营门口,每个士兵都会兔死狐悲,担心自己的未来就是他们的现在,不可能对他们给予任何的处罚,谁敢这么干,就得面对军队哗变失控的巨大风险。所以当朝的诸公都纷纷默许了吃空额的存在,便是这个原因。”
司马防和孙向顿时恍然大悟,叹服道:
“果然高见。”
“高见个屁!”那少年终于忍不住叫了起来:“拾人牙慧!还不是我先提出来的?”
林封谨笑了笑道:
“询之君,解之臣(提问题那是君王的事情,解决问题才是臣子做的事情)那敢问阁下对冗兵有什么解决的方法?”
林封谨这句话一说出来,不仅仅是司马防和孙向,就连那蜡黄脸的汉子忍不住也深深的看了他一眼。
拿现在的话来说,林封谨刚刚的这句话确实是极有水准的。六个字,将君王和臣子的责任诠释得淋漓尽致,更是还隐隐约约包含着劝诫君王的道理在里面。能够听懂他们说话的,可以说都是饱学之士,都知道从古到今,也有不少人凭着一句话千古留名。而林封谨今天说的这句话,隐隐约约就已经有了这个味道在里面。
那傲气少年都怔了一怔,忍不住反问道:
“我如果有的话,那么还会呆在这里?早就去进言去,怎么会还在这里?难道你有什么解决的方法不成?”
林封谨微笑道:
“虽然不敢完全说有了方法,但头绪还是有的。”
他这一句话说出来,立即就全场寂静,杀伤力之强可想而知,要是之前他讲这句话,旁人肯定当他是在吹牛逼,但询之君,解之臣这六个字说出来以后,就可以说是珠玉在前,便很有说服力了。
司马防立即深吸了一口气道:
“正要听一听林贤弟的高见。”
以司马防的心高气傲,居然能够说出“高见”两个字来,可见他对林封谨的印象已经彻底改观了。林封谨要的也就是这个,坦然道:
“要解决冗兵的问题,就得从根子上解决一件事,那就是开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