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哪儿也去不了。”
程彦神情有些复杂。
七年前的宫变,是她撺掇母亲发起的,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她是少年的灭族仇人。
甚至少年这么好看却是个瘸子的事情,也是拜她所赐。
程彦摸了摸鼻子,尴尬道:“其实待在这里也挺好,有吃有住,就是有些不长眼的人来添堵,若没那些人,三清殿倒也是个不错的住处。”
少年浅笑,不置可否,问道:“贵人今日来三清殿,可是为了寻找觉非?”
程彦上下打量着少年,道:“你就是‘绝非’?”
她还以为知道番薯的,是个上了年龄的道爷,没想到竟这般年少。
李斯年道:“我姓李名斯年,觉非是凌虚子给我取的道号。”
程彦眉头动了动。
这是什么名字,都这么难听,还特别有歧义,她把觉非都弄成“绝非”了。
似是看出了她的嫌弃,李斯年又道:“诗经·大雅有言,於万斯年,受天之祜,故而母亲给我取字斯年。”
“觉非,觉今是而昨非。”
清风拂过,李斯年衣袖微动,除夕的烟火在他身后炸开,竹影萧萧,他与红尘俗世的热闹格格不入。
程彦却只觉心头一颤,寒意自脚底直冲头顶——她不大读诗书,听李斯年这般说,才想起他名字由来,於万斯年,受天之祜的大意是上天永远保佑你,而觉今是而昨非,则有反思昨日之过从今走上正途的意思。
这两个名字虽都是褒义,却有种让人遍体生寒的悲凉。
他之前究竟做了什么滔天大恶,才会让人给他取这种名字?
李斯年早已习惯了旁人对他名字的猜度,淡然一笑,道:“今日莲池的花开了,我便知道有贵人要来,本想在竹林等贵人,却不小心挡了别人的路,受贵人相助,才得以解围。”
他神色淡淡,丝毫未将刚才受人欺辱的事情放在心上。
除夕的眼花落在他眼底,他静静看着程彦,道:“贵人可是为番薯而来?”
程彦很是意外。
他知道她的身份,知道她害死了他全家,可他为什么还要与她做交易,他难道不恨吗?
还是被幽禁在三清殿多年,道家的清静无为磨去了他所有的棱角与戾气?
程彦去看李斯年。
他不过十四五,眼睛极清澈,笑起来时,仙气与少年气便中和在一起,如美轮美奂却也易碎的琉璃。
程彦抿了抿唇,问道:“你不恨我?”
李斯年笑笑道:“我有求于贵人,又怎会恨贵人?”
程彦便明白了。
李承瑛并不是一个精细的人,他能寻到的东西,没道理她寻不到。
画着番薯的信,只怕未必是李承瑛主动寻到的,而是李斯年自己想办法投到李承瑛那里的。
至于为什么给李承瑛而不是给她,是因为李承瑛行事不羁天生好玩乐,无论什么人,都能在李承瑛那说得上话,而她平日里不是住在钧山离宫,便是住在公主府,甚少回宫不说,性子又跋扈,寻常人连话都不敢跟她说,又怎会递东西给她?
程彦道:“你所求何事?若我能做到,一定帮你达成心愿。”
讲真,她害死他全家,莫说他手中有番薯了,就算没番薯,他有求于她,她也不会拒绝。
当然,前提是他家人不是罪大恶极之辈,只是被宫变波及的无辜人士。
李斯年低头浅笑,道:“我自出生便在这里了,从未瞧过宫外景色,贵人颇得圣心,不知能否带我出去瞧一瞧,让我也看看,这大夏的盛世繁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