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淑抿了一口茶,道:“你便是扬威将军,李致远?”
镇远侯笑了笑,道:“末将无姓,无父无母,旁人唤末将阿远,李致远,乃是天子赐姓赐名。”
李淑微微一怔。
她知道镇远侯出身低微,不曾想,竟低微到这种程度——不知父母家人的孤儿,甚至连姓什么都不知道。
李是国姓,将他赐姓为李,是天子对他的厚爱了。
镇远侯道:“公主殿下唤末将阿远便好。”
“阿远?”李淑唤了一声,果然比甚么李致远要顺耳多了。
李淑问了镇远侯马术。
世人常道,镇远侯是个十足的暴脾气,战场上杀敌从不手软,然而李淑在听他讲解马术时,便觉得,世人之言不可尽信。
他没有传闻中那般吓人,更没有长了三头六臂,不过是一个意气风发的英武男子罢了。
聊到最后,他们聊到胡人,李淑道:“胡人都坏透了,有朝一日,我大夏军队踏平北狄,将胡人斩草除根。”
镇远侯悠悠一笑,道:“末将在未见过公主之前,也以为天家公主皆是眼高于顶,瞧不见世间喜乐的。”
李淑蹙眉,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镇远侯不知从哪掐了一棵草,噙在嘴角,笑着道:“胡人里也有好人,比如说”
“比如说什么?”
“比如说,末将幼年濒死之际,给末将喂了一口水的那个胡人女孩儿。”
镇远侯说,如果再度相见,他一眼便能认出那个胡人女孩。
李淑便问:“认出来之后呢?”
镇远侯拍了拍身上的土,笑得一脸温柔:“娶她呀。”
“你与她许久未见,万一她嫁人了呢?”
镇远侯似乎是第一次思考这个问题,他想了许久,道:“胡人男子粗暴无礼,将女人视作货物,她的夫君,多是如此。既是这般,末将便杀了她的夫君,将她救出来,三媒六聘,迎她入门。”
李淑又道:“夏人的土地容不得胡人。”
镇远侯便道:“那末将便带她四海为家。”
“总之,天高海阔,末将必不负她。”
时隔多年,李淑依旧能想起镇远侯说这句话时的模样。
残阳如血,将他的眼角染得微红,他的眼底,似乎闪着星光。
日子便一日一日地过,闲着无事的十八岁的镇远侯,成了十二岁的李淑的马术师父。
镇远侯出身不高,没有机会去熟读诗书,李淑便教他读书写字,还绞尽脑汁,弄了几本兵书拿给镇远侯。
镇远侯很是喜欢。
其他公主们琢磨着招一个高门显贵的世家子弟做驸马,无人理会李淑日日学马术,就连经常找事的皇后谢元,见李淑整日里泡在校场里,竟也安分了许多。
李淑度过了有史以来最为平静的一段日子。
可惜好景不长,没过多久,北狄来犯,镇远侯随军出征,李淑跟随天子,前去送军出征。
镇远侯一身铁甲,骑在马上,向她吹了一个口哨。
周围皇子公主们纷纷唾弃镇远侯的轻挑行为:到底是边陲没名没姓的野民,纵然被封做将军,也是上不得台面的。
李淑挥着锦帕向镇远侯道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