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知道老族长口中的读书女红是什么意思,但一听说要占用一天的时间,她立即怕了。现在光学说话她都没有懒觉可睡了,再学别的,还不得累死她啊!&ldo;爹,我不学,我要睡觉喵!&rdo;甜杏和樱桃都忍不住低下头,抿唇偷笑,大小姐真会撒娇。常遇立在外面,听着那一声声娇语,情不自禁侧目偷看亭里的情景。透过稀疏的枝叶,只见大小姐坐在老爷身边,闭着眼,嘟着嘴,像只小猫似的不停地蹭来蹭去,憨憨傻傻。也不知是刚睡醒的缘故,还是蹭累了,她娇美的脸颊上泛着淡淡红晕,远远观之,慵懒又妩媚,让人心神荡漾,身体发热,恨不得取代老爷坐在那里。常遇有点口干舌燥,急忙移开视线,可惜没过多久,目光不受控制地又转了回去。今天她穿了淡青的斜襟衫子,下面系一条梨白纱裙,清凉可人。大概是刚刚坐起来的缘故,那双天生小脚还是赤着的,虚踩在白底粉面的绣花鞋上,脚背光滑如玉,指头莹润可爱,迷了他的眼,让他看入了神,明知不该窥探,目光还是留恋在她身上,不肯移开。直到老爷开口,常遇才看向别处,暗暗责怪两个丫鬟照顾不周,不该让大小姐脱了袜子。&ldo;那可不行,你是爹的女儿,不识字的话,会被人笑话的。&rdo;林员外扶正噜噜,故意挪远了点,保持距离道,再这样任由她撒娇下去,他怕自已会一时心软应了她。&ldo;爹!&rdo;噜噜气得直跺脚,脚尖伸进鞋里,赌气一用力,就将那只绣花鞋踢飞了出去。&ldo;啊!&rdo;绣鞋从樱桃身边擦肩而过,她本能地伸手去接,奈何反应慢了一拍,转身时,那鞋子已经飞到了亭子外面。樱桃赶紧提裙步下台阶去取,踩到结实的硬泥土地时,还没站稳呢,面前忽的伸过来一只男人的手,手心上,正托着大小姐的绣鞋。她错愕抬头,毫无准备地对上一双细长的眸子。常遇隐在繁枝后,将鞋子递给樱桃,低声道:&ldo;要听大小姐的话,可有些事也要劝着她。&rdo;说完便走开了。这是训斥她们不该任由大小姐脱鞋吗?樱桃面皮发烫,愣了一瞬,赶紧回去了,跪在噜噜身前劝道:&ldo;大小姐,我先帮您穿鞋吧?&rdo;一旁甜杏也拿着绫袜跪了下来。&ldo;不穿,热!&rdo;噜噜抬腿放到椅子上,一手撑着身子,一手把裙子往上拉拉,想把小腿露出来。常遇远远瞧见她的动作,忙放轻脚步避远了些,也避开了林员外朝这边望来的视线。&ldo;蕙娘,穿鞋坐正!之前是怎么教你的?&rdo;林员外皱眉,加重了语气,她这个样子,不请先生怎么行?噜噜撇撇嘴,却不敢继续耍赖了,老族长生气的样子好吓人。看着她嘟嘴低头的委屈模样,林员外心一软,摸摸她的头顶道:&ldo;蕙娘乖,爹也是为你好。&rdo;如何教导噜噜,林员外是仔细考虑过的。他不知道这孩子的确切年纪,户籍上报的是十三岁,可看她的模样身段,应该有十五六岁。这么大的姑娘,论理可以说亲了,但若想把她教成合格的儿媳妇人选,以她的底子,那些女红规矩,人情世故,婆媳妯娌相处之道,没个四五年根本学不成。真到了那个时候,噜噜都成老姑娘了,难免被人看低。况且噜噜从小在山里长大,单纯如白纸,就算是四五年后,也未必懂得宅门里的复杂。一旦他死了,噜噜就再也没有依仗,她那样简单的性子,手里又握有那么多嫁妆,还不被人活活吞了?人心的贪婪,没有人比他更懂。所以,林员外决定给噜噜招赘。趁他还活着,挑个人品敦厚的老实人,就算经营不好梅园,有那么多地呢,小两口也可以衣食无忧的过安稳日子。既然是招赘,时间就没有那么急迫了,而教导的方式也该变一变。女红不用太精,会一点做个样子就成。规矩不用太严格,能保证仪态大方,出门赴宴进退有度,不被人笑话就成。至于杂务,外面庄子和内院奴仆他会尽量安排忠心的管事给她,噜噜不用操心太多,甚至可以把事务交给女婿处理。然,作为府里的女主人,噜噜必须读书认字学会看账本,免得日后被人三言两语糊弄了。当然,若是接下来的教导证明噜噜有持家御人的天分,那就最好不过了。&ldo;可我不想学,我想多睡觉!&rdo;噜噜察觉到他语气的变化,又开始撒娇。林员外回过神,好气又好笑,无奈地退了一步:&ldo;这样吧,蕙娘学五天,就休息两天,如何?&rdo;噜噜眨眨眼睛,低头掰手指算了算,兴奋地指着右手的两根手指:&ldo;这两天我可以一直睡觉,也不用学说话?&rdo;&ldo;嗯!&rdo;林员外赞赏地看看两个丫鬟,都主动教噜噜数数了,足见她们伺候的很用心。&ldo;喵,爹真好!&rdo;噜噜高兴地扑到林员外怀里,美得心里冒泡。这样一来,以后只需要累五天,就有两天可以趴在炕上不起来了,不像现在,天天都累!&ldo;好了,蕙娘在花园里玩吧,爹还有事要忙。&rdo;林员外看着两个丫鬟给噜噜穿好鞋袜,起身道,走之前又叮嘱她们:&ldo;晚上裴少爷要过来用饭,你们记得替大小姐换身衣裳。&rdo;裴策是他们父女的救命恩人,将来他走了,还须拜托裴策多加照顾噜噜,且噜噜是女户,少不得出面打理事务,男女之防便不必太苛刻,现在跟他一起见见外男也好,早早学着点。&ldo;是,老爷放心吧。&rdo;林员外点点头,领着常遇去前院了。各处田庄庄头已经把今年小麦收成和田租账簿送过来了,他得去看看。噜噜知道老族长有很多事要忙,就没有跟上去,在椅子上赖了一会儿,又打起盹来。回屋睡了一大觉,醒来时,天已经暗了。甜杏打水服侍她洗脸,梳头插簪。噜噜一直好奇甜杏的手法,每次都目不转睛地盯着镜子瞧,今天却觉得甜杏有点不一样,她扭头想了想,忽的转身,抬头问道:&ldo;你耳朵上挂着的是什么东西?一晃一晃的,好看。&rdo;甜杏疑惑地摸向耳朵,手抬到一半反应过来,笑道:&ldo;大小姐,那是耳坠。&rdo;&ldo;耳坠……&rdo;噜噜喃喃重复了两遍,眼睛亮亮的看着甜杏:&ldo;我有耳坠吗?我也要戴!&rdo;甜杏犹豫了一下,转身从箱笼里翻出一个匣子,打开给噜噜看:&ldo;大小姐,老爷给您选了很多首饰,这满满一匣子都是耳坠,您瞧,比我的这个好看多了。只是,您没有耳洞,用不到的。&rdo;说完,体贴地蹲下,摘下左耳耳坠,捏着耳垂示意道:&ldo;您看,这就是耳洞,不是生来就有的,得用银针扎穿才行。扎穿了,再把耳坠这头插进去。&rdo;又熟练地戴上。&ldo;喵……&rdo;看着那根细细的针插进甜杏细白的耳垂,噜噜生生打了个激灵。前几天甜杏给她绣帕子,她觉得好玩,抢过来自己弄,结果不小心把手指扎了,那样尖锐陌生的疼,她这辈子都忘不了。&ldo;算了,我不戴了。&rdo;她悻悻地转了过去,她怕疼,宁可不戴。甜杏柔柔地笑,收好匣子,重新替噜噜梳头,心里想着回头请示一下老爷,要不要帮大小姐穿耳洞。小姐生得好,戴上耳坠肯定会更好看的。虽说穿耳洞会疼两次,可哪个女子不爱美呢?收拾完毕,甜杏留下看屋子,樱桃陪噜噜去湖边的亭子赴宴。裴策已经到了。他穿着家常的杭绸直辍,墨发束冠,丰姿俊朗,立在亭子一侧与林员外轻声说着什么。噜噜转过树丛时,第一眼看见的,便是他微笑的侧脸。她顿了一下脚步,远远地看着裴策,心头涌起一种陌生的感觉,只觉得,他笑起来很好看,她看了很舒服。&ldo;老爷,大小姐到了。&rdo;噜噜从西边走过来,常遇就站在亭外东侧,见她望着里面发呆,不由顺着她的目光看去,然后想也不想就出声提醒道。&ldo;这孩子,准是又睡过头了,还不快过来,愣在那里做什么。&rdo;林员外朝噜噜招手。裴策淡了笑容,等噜噜步上台阶,他客气地行礼道:&ldo;林姑娘。&rdo;噜噜本来想坐裴策旁边的,但她突然又觉得他的笑容变了,没有那么舒服了,就乖乖走到林员外旁边。一坐下,注意力马上被桌上的四道凉菜吸引,抱着林员外的胳膊一一问了起来,时不时喵喵叫两声,俨然忘了桌上还有一人。裴策目不斜视,可每当他听到噜噜说话间偶尔发出的仿佛打着旋儿的细细猫叫时,搭在膝盖上的手指就会不由自主地动一下,心跳也不受控制地加快。次数多了,他忍不住瞥了噜噜两眼。他知道她美,比他跟随父亲赴宴时见过的歌姬,比那些&ldo;偶遇&rdo;过的闺阁小姐都美,但也没美到让他念念不忘的地步。可是,为什么,她总会不经意地让他生出一种熟悉感?&ldo;贤侄,吃菜啊?怎么,还要跟伯父客气不成?&rdo;林员外无奈地给噜噜介绍完几道菜,朝常遇比划个手势,让他去厨房传热菜,回头见裴策低头发愣,笑着打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