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郕王殿下,就在昨日,在咱们皇帝归正的?天顺朝正月二十三日,罪臣于谦已经伏诛!”
“殿下可知,罪人在何处行刑?”
“就在京城最?热闹的?西大市东牌楼下,也好令百官万民警醒,万勿做乱臣贼子?!”
“哎哟,奴婢还想起一事,于谦全家已经流放,也不知谁会给他收尸啊?这几日可一直在下雪呢,来日雪埋了尸骨,可就不好找了。”
宦官这话说的?故意隐瞒了一半——
公道自在人心?,哪怕于谦全家已经流放,还是有?人不顾得罪皇帝的?风险,坚持为他收尸:都督同知陈逵收其遗骸下殡不说,甚至连拥立朱祁镇,参与夺门之变的?‘功臣’曹吉祥的?手?下指挥朵儿,都去刑场酹酒痛哭,哪怕被上?峰震怒责罚也不怕,依旧去祭拜曾经的?于少保……
京城民情亦汹汹不忿。
可这些事,宦官揣度着?圣意:自然?就没必要让郕王知道了。
郕王只?需要知道,扶助他八年的?重?臣已经死了,他不要再抱有?任何幻想!
然?而宦官话音未落,就吓得连连退后?了几步。
——因他见到病重?到难以?清醒的?郕王,忽然?坐起来不说,甚至撑着?床榻站起走过来。
宦官也不敢再说,皇帝肯定想让弟弟死是一回?事,但到底怎么死又是另一回?事了,可别真被他个宦官气死了。
于是连礼也顾不上?行,匆匆跑出门去。
其实朱祁钰并不是冲宦官过去的?。在他眼里,这些不过是嗡嗡叫的?蝇虫。
他只?是,只?是想再看一看外面的?雪。
连朱祁钰自己,都不知道是什么力气,撑着?他走到窗边推开了窗子?。
寒风卷着?雪花落在他身上?,但他却不觉得冷。
窗外,西内的?梅花开的?像是一树碧血。
是不是也有?滚烫的?血,如此落在雪里,被北风吹成殷红冰霜。
曾经的?皇帝低不可闻的?自语。
“我错了。”
我该杀了他的?。
朱祁钰眼前浮现出熟悉的?身影。
他不是圣人,起初根本不想接这烂摊子?——从前国泰民安轮不到他做皇帝,如今山河飘摇,群臣们倒是想起他了。若是败了,这大明朝廷南渡重?蹈南宋覆辙,甚至亡国的?罪名,可就落在他身上?了。
可那人说‘诚忧国家,非为私计。’
为了天下人。
如今呢?
你的?终局天下人都看着?。
若救国之人是这般结局,从此后?这世上?,谁还愿意在危难之时挺身而出呢?
“会有?人的?。”
朱祁钰遽然?抬头。
窗外自然?无人。
或许是他病的?久了的?幻听,但他确实听到了。
“陛下,臣之前有?忧国忘身之人。”
“臣之后?亦会再有?。”
病中熟悉的?脏腑剧痛再次袭来,朱祁钰呛咳了一阵,然?后?把染血的?帕子?扔到一旁。
他慢慢坐下来。
很痛。
死亡会比这痛吗?
你会比这还痛吗?
不过,朱祁钰按住剧痛的?心?口,他应该很快就能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了。
窗外白?雪皑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