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绎摸了摸鼻子:“我也不过是实话实说罢了,你没必要生气。”
“白眼狼,没良心!”阿年拔高了声音。
被骂得多了,萧绎竟然真的开始反思自己是不是白眼狼。那野猪是阿年打的,虽说阿年并不知道,可他拿着阿年的钱还阿年,这——好像确实不大道德。
只是他嘴上仍旧不承认,争辩着:“我怎么就白眼狼了?你借我钱,我如今还你还还犯了法不成?若是不还,才真正是白眼狼了。你虽救了我,又收留我住下,却也不能这样逼着我认下我不想做的事儿。我同你说了,除了给你爹当儿子,别的事儿都听你的,这还不够么?是你自己不同意的,我能有什么办法?”萧绎摊开了手,拿阿年丝毫办法也没有。
阿年一愣,旋即偏开脑袋,仍旧不听。
“你就不能站在我的立场上,替我想想?”
阿年显然是不能的,这点萧绎也知道。只是有些话,还是得说,“好比你也有你自己的爹。倘若有一天你落了难,别人让忘了你爹,重新认个新爹,你会愿意?”
阿年张了张嘴,忽然没了言语:“那,那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了?看,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你心疼你爹没有儿子,被人笑话是绝户,焉知我爹又会不会被人笑话呢?倘若我答应了你,于我那故去的爹,又何其不公?”
萧绎难得平心静气地与阿年讨论这件事,并不像以往那样,谈到这个便一肚子气。主要是今儿他把阿年给弄哭了,心也虚着,即便再心高气傲,看着阿年濡湿的眼睛,也说不出来什么刺耳的话,“再者,你也不是非我不可啊。除了我,难不成你就不能给你爹找别的儿子了吗?”
“可是——”
“我知道你不喜欢三房的文哥儿。”萧绎转而道,“可是你大伯娘又不是不能生养了,说不准什么时候便会给你生个堂弟呢。便是没有堂弟,如今外头流民甚多,只要有钱,还怕不能给你爹买个儿子?”
阿年糊涂了,脑子和一团浆糊一样,竟然觉得萧绎说得很有道理。
“有了钱,什么都可以买,什么都可以做。你三婶也不会对你指手画脚,陈家也不会不把你的话当一回事,你想给你爹找几个儿子就给你爹找几个儿子,外人再不敢置喙。”
阿年眨了眨眼睛:“可是我,没钱。”
她穷啊。
“可以赚啊。”萧绎终于松快了些,天知道要说通阿年这一根筋的脑袋,到底有多难。既然说通了,那之后的事情便好办了,“咱们卖了野猪,往后可以拿这钱当本钱,随便做什么小生意都行。赚了钱,一切就好说了。”
“那你不打野猪了?”阿年问道。
萧绎干笑道:“不打了。”
“怕是,不行的。”阿年盯着萧绎,忽然意味深长地来了这么一句。
萧绎听了,奇怪地瞅着她,并不知道她这话究竟从何而来。只不过,阿年也没有解释。
半晌,阿年又问:“那你赚了钱,要走吗?”
“现在知道舍不得了?”
阿年低下眸子:“没有。”
两人之间的气氛无端沉重许多。
萧绎静默了一会儿,方回道:“倘若有一天你被迫离开陈家村,会不想回来吗?”
阿年知道了他的答案,心里涩涩的,不大好受。
萧绎从来没想过自己会一辈子待在这小乡村里头,一辈子碌碌无为。即便他如今不知道他是谁,即便旁人都觉得他是个落难的、一无所有的商户之子,可那又怎样?萧绎有他自己的骄傲,他不甘心一辈子失忆,连前程往事都不记得。他总要离开的,谁都不能拦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