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士不敢低头垂眸十分恭敬,不敢再把目光往他身上瞧,他便满意收回视线,继续自己的事情,等所有事情都处理完,她也玩累了,趴在他身上睡觉,他放下堆积成小山似的资料,抱着她回寝殿去睡觉。
彼时的蒙毅掌宫门禁卫,还掌京畿地区的安全与民生经济,年纪轻轻却身居要职,繁忙的政务让他大多数的时间都泡在宫里,方便处理政事。
大秦民风开放,规矩远不如后世那般严格,章台殿旁边的宫殿,便是专门给公卿大夫们修的,忙的时候,他们便留宿宫中,方便阿父随时传阅。
蒙毅更是如此。
父母已丧,长兄远征在外,如今又接了照看她的活儿,让他大多数时间都在宫里,他处理政务的地方就在章台殿旁边,处理完自己的事情,正好送她回章台殿睡午觉。
章台殿是阿父议事的宫殿,更是阿父的寝殿,卫士们三步一岗,五步一哨,防守极为严密。
卫士们分列两旁,往来之间是脚步沉重的公卿大夫与步履匆匆的女官寺人,众人各司其职,互不干涉,然而却在蒙毅出现的那
一刻,全部停下了脚步,目光不约而同看向蒙毅。
一人看他,倒还不觉得有什么,可当所有人的视线全部落在他身上,且忍俊不禁欲言又止时,他后知后觉意识到不对劲,下意识低头向自己身上看了眼。
这一瞧,才让他发现自己身上满是印章,印章和着她的小手印,一层一层叠在他身上,看上去别提有多滑稽了。
若是在以前,他定能发觉自己身上的异样,但此刻的他刚处理完繁重的政事,头晕脑胀,满脑子都是自己接下来该干的事情,又着急将睡着的她送回寝殿,这才没有意识到自己身上的印章。
“。。。。。。”
蒙毅嘴角微抽,气笑了。
“今日明日与后日,不许公主吃点心。”
蒙毅吩咐周围侍从。
那些都是很久远的事情了,因为年龄太小,每每回想起来,记忆都是朦胧而缺失的。
只依稀记得,自己接连三日不曾吃点心,扯着蒙毅的衣袖哭了好大一场,但蒙毅说要她去上林苑放风筝,她便慢慢止住了哭,声音一抽一抽的,问蒙毅什么时候带她去。
蒙毅道,“这些年来,臣如履薄冰,方从与您的相处中悟出几分道理。”
“可尽管如此,您与臣之间还是走差了路,这是臣的失职。”
男人摇头,显然不满意自己如与她之间的关系。
“所以公主,您问臣喜不喜欢皇太女,这个问题对臣来讲没有任何意义。”
蒙毅声音缓缓,“皇
太女是臣看着长大的,臣不敢对皇太女有任何旖旎心思,这是对臣职责的一种玷污。”
“而皇太女,也不会对臣生出任何心思。”
蒙毅叹了一声,“皇太女只看得到表里山河,儿女情长于她而言,不过是过眼云烟——”
“你怎知是过眼云烟?”
秦鹤华眉头微拧,倏地打断蒙毅的话。
蒙毅攥着茶盏的手指陡然一紧。
“我可以明确告诉你,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你是她除了阿父之外最喜欢的人。”
秦鹤华直视着蒙毅的眼,“但她摸不准你的心思,又自持身份,不屑于娇嗔痴缠,让你对她说一声喜欢。”
蒙毅呼吸为之一轻。
“正如你所说,她从来玲珑心思,将一切都看得很透。”
秦鹤华道,“感情是这个世界上最坚不可摧,但也是最不堪一击的东西。与爱情相较,亲情与友情会走得更远,而你有着武将世家的骄傲,也不会成为她背后的男人,所以喜欢的事情,还是放一放,她更希望你以国之栋梁站在她身边,是她最为倚重的左膀右臂。”
蒙毅捏着茶盏,手指攥紧,又慢慢松开。
他垂眼看着手里的茶盏,碧色的茶荡着波澜,模模糊糊映着他的脸,让他忍不住想起自己远赴边疆修筑直道的事情。
那时候的皇太女仍是一个小公主,随着年龄的增长,逐渐有了少女的模样,小小的糯米团子对他的依赖是依赖,可日渐长大的小公主,却仍
旧像小时候那样依赖他,会趴在他身上睡觉,会习惯性去拉他的手,十几年的朝夕相处让她对他的依赖已深入骨髓,总要他在她身边,她才觉得安心。
公主年龄小,不知道分寸,意识不到他们两人之间的距离当随着年龄的增长而拉开,但他是大人,他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于是他选择离开,代替大兄去修建从咸阳通往北疆的直道。
消息刚出来的时候,公主不吵不闹,平静接受了这件事情,然而就在他抵达北疆的那一刻,他却接到来自咸阳的信件——从未连咸阳都不曾出过的小公主,竟敢不远万里追到边疆去寻他,只为与他说一声,蒙毅,我长大了。
那时候的她尚未到情窦初开的年龄,对他的感觉仅是遵从本心的一腔孤勇,想见他,于是便来了,想告诉他,于是便说了,说完之后,自己高高兴兴回咸阳,仿佛做了什么非常重要的事情一样。
事实上,也的确的确很重要。
或许也就是在那一刻,她意识到他们之间的安全距离是什么,是亲情,是友情,是惺惺相惜的君臣之情,而不是来得快也去得快爱情。
上位者最不需要的是爱情。
她那么聪明,从不自苦,更不会去吃爱情的苦。
除了她的阿父与大秦的江山万里,剩下没有任何东西值得她绞尽脑汁去争取——哪怕是她尚未情窦初开便被及早掐灭的爱情萌芽。
蒙毅闭了闭眼,“臣知
道了。”
“你知道便好。”
秦鹤华看了看面前的蒙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