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越下越大,成暃眼前越来越模糊,全凭一股意念,一直往前走,那房舍终于渐渐近了,就在眼前,门破窗残,是一处废弃的土地庙。成暃一头扎进去,瘫坐在地,擦擦脸上的水,左右四顾。屋子当中一个土台,立着一尊泥像,全被灰尘盖掩了,门外树木摇曳,除却雨声,世间一片静寂,却也是成暃不曾见过的景象。成暃叹了口气,心道,如果不是眼下这么狼狈,就这样坐在破庙里,看这番风景,其实也很不错。不过若不是这般狼狈,又怎么会来到破庙,见得如此景象?总是人生一场历练罢了。这么想他又径直笑了,有种天宽地阔任凭它的敢情直充胸臆,拧拧衣襟上的水,突然听见门外扑喇喇一声响。成暃起身瞧了瞧,没看见什么,刚又要坐下,一扇破窗突然嘎吱一响,成暃再一转头,陡然看见门口站着一个人。☆、成暃吓了一跳,那人亦是个少年,一身白的刺眼的长袍,浑身湿淋淋的,肤色与袍子几乎同一个颜色,怀中还抱着一只水淋淋的鸡,朝成暃一笑,一双极其漂亮的眼睛便弯了起来,眼尾仍微微上挑:&ldo;在下行路间忽遇大雨,可否与兄台在此同避之?&rdo;成暃道:&ldo;在下亦不过权且在此避雨,与兄台一样,怎敢承此一问?快进来吧。&rdo;少年方才迈进门槛,抹抹脸上的水:&ldo;这雨真是好大。&rdo;在门内一尺处立定,一只胳膊挟着那只鸡,另一只胳膊伸开,身拧头甩,快速摇摆了几下,又把鸡换一只胳膊挟着,这只胳膊伸开,再度猛地摇摆几下,这才走到成暃面前。成暃看着稀罕,不由得问:&ldo;兄台方才是……&rdo;少年道:&ldo;抖雨。兄不曾如此做么?&rdo;成暃道:&ldo;不曾。&rdo;少年的眼光闪烁了几下,又道:&ldo;我方才抖得水点儿,没有甩在兄的身上吧。&rdo;口气小心翼翼的,似在试探。成暃连忙道:&ldo;没有。&rdo;少年才又笑了,他胳肢窝里挟着的鸡咕咕抖动了一下,成暃道:&ldo;这是兄台的小宠么,甚是可爱。&rdo;少年道:&ldo;不是,刚好肚子饿了,就猎了它,权做晚饭。&rdo;拎着那只鸡晃了晃,&ldo;只是瘦了点。待我料理了它,与兄一同享用。&rdo;成暃正要推辞,少年已噌地转到了神台后,成暃只听见那鸡咯嘎一声厉嘶,跟着扑棱棱几声,而后动静全无。过得一时,少年拎着一只去光了毛的死鸡转出来:&ldo;兄先替我拿着,待我再去寻点柴禾,烤了它。&rdo;成暃嗅到一股血腥气,蓦然瞄见少年的嘴角挂着些血痕,粘着一点绒毛,心中一惊,少年已将死鸡塞在他怀中,又转到神台后面去了。成暃抱着死鸡,暗暗想,这人来得古怪,明明一直没看见人,突然他就出现在门口。笔记小说中所说鬼怪山魅,恐怕并非杜撰……他打了个冷战,再低头看看那只鸡,脖子上一个口子,不像刀割,倒像被什么撕咬……成暃不敢深想,少年又从神台后走了出来,将一捆木柴丢在地上,再从柴堆里抽出一根细长铁棍,串起死鸡,拿两个架子架在火上。成暃心道,柴就罢了,这根铁棍和两个木架,应该是家里才会备有,怎么能随便找到?少年又道:&ldo;地上这么肮脏,兄台怎好直接坐着?&rdo;往神台后一转,又拎出两个干干净净的蒲团,递给成暃一个。成暃再想,这人挺好的,到眼下为止都没有害我的意思,何必管他是什么呢?即便他是妖,反正我亦不算个寻常的人,自己一身毛,凭什么嫌人家是妖怪?就道谢接过蒲团,与少年一起对坐烤火,将书册打开晾晒。少年盯着成暃晾书,双眼一眨不眨:&ldo;兄台是读书人?&rdo;成暃道:&ldo;看过一些罢了,不敢当这三个字。&rdo;少年又道:&ldo;那你是哪家的?道?法?墨?纵横?&rdo;成暃道:&ldo;师从孔圣门下,习儒。&rdo;少年又笑了,双眼在火光映照下亮闪闪的:&ldo;我亦读过一些书,不过都是道家的……&rdo;往成暃跟前挪了挪,&ldo;原来现下,习儒之人都穿这样的衣裳了。&rdo;抬手摸摸成暃的袖口,身上微光一闪,那件白袍子忽然变成了和成暃身上这件式样相同的长衫,连袖口镶边花纹都相同,只是仍是白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