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黑风疾,去时正好顺风,御风行云,不过一刻钟多些,就到了狐狸住的那座山。我与狐狸在山腰落地,参参树影深深长草,我问狐狸此山的名字,狐狸冷声道:&ldo;宣清山。&rdo;宣离的宣,衡文清君的清,本仙君一阵肉紧,道:&ldo;你未起这个名字之前,这座山叫什么。&rdo;狐狸悻悻道:&ldo;枯藤山。&rdo;闷头走了几步,道:&ldo;你怎么知道名字是我改的?&rdo;我未回声。本仙君在人间念诗伤情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家偷鸡哩。狐狸的洞口掩在爬满山壁的藤叶内,顺着一条狭长的石道蜿蜒进去,狐狸是头懂得享受的狐狸,挖了一道水横在前路,水面上横一座石桥,过了桥,转过一道石屏,狐狸扬袖弹出火光,四壁熊熊的火把,展出另一片洞天,一个甚宽阔的石洞,照着厅堂的陈设布置得似模似样。石桌上陈着蔬果酒菜,石椅上铺着缎褥锦垫,右首还有一道镶贝的琉璃屏风。我正要称赞一下狐狸的石窝,狐狸站在厅中,皱起眉头,喃喃道:&ldo;不对。&rdo;大踏步转过屏风。本仙君跟上,屏风后又是一条石道,分出无数条岔道,狐狸疾疾在前,我紧紧在后,转过了数道弯,打开一道石门,又进了一个洞内,狐狸扬手点亮火把,洞中只有一个光秃秃的柱子,柱子下掉着零落断开的铁链。看样子,狐狸把单晟凌关在了此处。我看着四散的铁链皱眉,单晟凌竟然勇猛至此,能挣断铁链子从狐狸洞中跑了?狐狸磨牙恨了声什么,奔出洞去,再顺着石道转过七八十来个弯儿,又推开一道石门。门外一阵风吹来,我一抬头,竟能看见乌压压的天,此处是山中的一块缝隙,被狐狸开辟成了内院。一道黑影自暗处蹿起,笔直地蹿了过来。跟着一声呜咽,一头扎进狐狸怀中,蠕动了一下,变成一个幼齿的男童,搂住狐狸嚎啕大哭:&ldo;大王~~你终于回来了大王~~呜呜,来了一个好厉害的人,把洞里关得那个人救走了~~红姊姊~秋姊姊~花哥哥小七他们他们都被那人抓到笼子里~~呜呜,我我我好不容易藏起来,我害怕呜呜大王……&rdo;男童把头贴在狐狸怀中,一边哭,一边说,一边蹭他的眼泪鼻涕。好不容易等他哭完了,狐狸带着他引本仙君回到石厅。男童缩在一张椅子里,仍在抽抽噎噎,一边抽噎,一边偷偷看本仙君。一双绿油油的眼,头顶两只尖耳朵上还带灰褐的纹条。这孩子原来是只山猫精。小山猫精说话很不清楚,颠三倒四的,结巴了半天才把大概的经过说清楚。据说今天早上,有位手拿拂尘的人闯进洞来,劫走了单晟凌,抓了狐狸洞中的大小妖精十来个,有漂亮的母狐狸们,也有道行不够高的其他小妖怪们,小山猫的修行最浅,妖气最弱,钻进了一个石缝旮旯里侥幸拣了一条小命。狐狸脸色铁青,目光凌厉,本仙君知道,它从此和单晟凌不共戴天了。小山猫对那救人的拂尘客的模样也左右说不清楚。来来回回只说&ldo;没有胡子&rdo;、&ldo;像道士&rdo;、&ldo;蓝衣裳&rdo;。委屈地伸它受了伤的两只前爪给狐狸看。本仙君听着看着,却不能不道:&ldo;洞中的人既然已经走了,本仙君来此的事情便算完了,时辰不早,须回客栈去了。&rdo;我看看狐狸和小山猫,&ldo;你--你们两位有什么打算?&rdo;狐狸默声不语,小山猫蜷在椅子中缩着。狐狸小小的妖精寨此时妖尽窝空,他那么垂头坐着,颇有些凄凉。那位法力高深的拂尘客却不知会不会还杀回来,狐狸与这只小山猫都有些险。本仙君其实很容易心软。我看到此情此景,心中又忍不住软了一下下。只是这一下下,我回到衡文房中的时候,身后跟着一头狐狸,还有一只灰纹的山猫。狐狸跳上衡文的膝盖,呜了一声,盘身伏下,模样很颓然。衡文抚了一下它头顶,狐狸抬头,舔舔衡文的手。小山猫跳到床尾的被角边卧着,叭嗒叭嗒舔它受伤的前爪。本仙君对这一下心软真的很后悔。慕若言与单晟凌相逢在一个风疾浪高,大雨倾盆的中午。就在我带了狐狸和山猫崽子重回客栈的第二日。我和衡文正在楼下厅内吃中饭,客栈紧闭的大门被敲得砰砰响。小伙计将门打开一条缝,雨水骤然被疾风斜吹入店,水沫溅进我面前的一碟清炒素三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