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知道顺着香味刚翻过一座门槛小山,就被挡在这屋子里头,横竖爬不出去。我看见屋子里除了张桌子什么都没有,又看见那个人,我觉得,我的大限到了。我一动不动地在地面上趴着,那个人瞧着我,我也瞧着他。他现在来摁死我踩死我,我绝对跑不了。但是就算跑不了,也别指望我自己钻进套子。他看着我,很和蔼地说:&rdo;你上来吃罢。我不会伤你,这送给你吃。&ldo;这话我听得懂,信才怪。我继续趴着,你要杀要抓都痛快些,别婆婆妈妈的搞这么多花样。我见他的袍子下的脚轻轻移动,走得离我近了些,我无所谓地抖了抖触须。他没有抬脚踩下,反倒蹲下身来,将那一碟巨大的糕饼放到离我很近的地面上。油香确实很诱人。他缓缓地说,&rdo;我若是想伤你,很容易,何必还要给你东西吃。再一说,如若我真的想伤你,你怎么样今天都逃不掉,还不如吃得饱些。&ldo;我又抖抖触须,想想,也是。反正也跑不了,还不如捞顿好的。我迅速爬上盘子沿,爬上诱人的糕饼山,一头扎进它松软的表皮里。我吃到肚子发胀,才十分满足地停下来。我觉得我的外壳上现在肯定冒着油光。我在糕饼山上寻了块平整的地方,趴下舒舒服服睡了一觉。醒来时,他还在桌前。我守着糕饼山,吃了又睡,睡了又吃。过了一天一夜,他还在旁边站着。到了又一天早晨,我舒坦睡了一觉刚渐渐要醒过来,听见嘎吱一声门响,他出去了。我迅速爬下桌子,想找个缝隙钻出去。但是那瞧不见的壁障始终严实合缝,我找不到半丝出路。正寻觅着,他回来了,我立刻藏到桌子脚的阴影处。那壁障却对他没什么用,他一走,就走了进来。我听见桌面上嗒地一声响。他俯下身,像知道我在何处似的,还是很和蔼地道:&rdo;我拿了碟新的点心过来,你吃新的罢。&ldo;我慢吞吞地顺着桌腿爬到桌面上,爬上白而凉的瓷碟边缘,钻进糕饼的缝隙。瓷碟旁边还有个大盘子,盛着浅浅的清水。等到换上第五碟新点心的时候,我趴在桌面上看了看他,他这些天没怎么动过也没睡,他比我还结实些。我埋头趴在点心山上啃一块硕大的酥皮,他说:&rdo;我给你的点心好吃么。&ldo;我晃了一下触须。他又说:&rdo;你自己找吃的,能不能寻见这样好的东西。&ldo;我啃了口酥皮,迟疑地想了一下,没有动触须。他说:&rdo;那么我不关着你,你愿不愿意让我给你吃的,你不到别处去,就在此处住着。&ldo;我抱着酥皮的一个角想,这个我不能保证,谁能保证我吃这些东西不会吃腻?但这个人真有些怪癖,想养只蟑螂。这些东西便宜别的蟑螂不如便宜我。所以我可以姑且先答应。于是我晃了晃触角。没想到他真的很欢喜,立刻笑了。我抱着酥皮愣了愣,他笑得还挺好看。在人里面,他算比较好看的罢。竟像酥皮似的让我满意。他果然信守诺言,那屏障没了,我可以自由出入,我在屋角的一个缝隙里给自己做了个窝,住了下来。每天到桌面上去吃他放的点心清水。吃饱了翻过门槛千里迢迢到院子里去看看风景消个食儿。这屋子里多了张床,他晚上就睡在这张床上。院子里只有他一个住着。但有个穿杏色长袍的经常到院子里来,手里总拎着硕大的包袱。还有几个墨蓝袍子晃眼衫子的人也常过来。那晃眼长衫第一回过来的时候我正在点心山上啃豆沙馅儿。他给我东西吃总给的很周道,将点心都掰开,让我既能啃到皮,又能啃到馅,我很满意。我正心满意足地啃着,晃眼袍子的一张硕大的脸凑近了过来,立刻叹了口气,我抱着点心壁一个没抓紧,被吹得掉到碟子边沿,跌了个跟头。晃眼袍子摇头晃脑地说:&rdo;呔,看他此时的境况,着实可叹啊。&ldo;吹了我个跟头,还假惺惺地叹气,我不喜此人。墨蓝袍子第一回来时也叹了口气,没说什么,摇头走了。这些人来来去去的,他却一直在小院里面。我从没有见他出去过。我觉得他挺奇怪。他有时候坐在桌边看书,有一回他将书放在了桌上,我爬到他的书面上去溜达了一下,他将我连着书平着举去来,近处地瞧着我又笑了笑。我觉得他笑得确实很好看,短时期内我想我可能都吃不腻他给我的点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