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适大喜,咧嘴道:「凤凰姑娘,如何使不得?嘿嘿。」顾况悠悠道:「人家的意思是烤了你又吃不得,扔也麻烦。」玉凤凰贝齿咬住樱唇,嫣然一笑:「扔在其次,只是可惜柴。」程适悻悻看火堆,眼角里瞄见顾小幺对着玉凤凰讨好地笑,程适不齿一嗤鼻。火光照着玉凤凰的笑颜,更在双颊上飞了一层嫣红,程适不由得看得入了迷,方才一直看着玉凤凰寒着一张脸,比当下的天更能冻死人,这一笑仿佛春日江水的粼粼波光,暖得人心怀荡漾,嗯嗯,美人正是要常常笑才更漂亮。火堆的柴哔剥的响,火堆上的那只烤兔子被火煨得澄黄油亮,油滴在火中滋滋做响。顾况与程适瞧着兔子都在想,玉凤凰还是看看就好。这两只兔子是怎么死的,程适和顾况都没忘。玉凤凰说:「我的真名叫窦天妤,窦天赐是我同母的亲弟弟。」顾况愕然之外再肃然起敬:「原来凤凰姑娘是窦潜窦大侠的千金。」窦潜两个字天下皆知,提这两个字必定要与另两个字搭配使用--大侠。玉凤凰咬着银牙道:「大侠?他算哪门子大侠!专干不待人见的事,胆小又窝囊!保根还想卖儿子,两头倒还要做大侠,天下人竟都成了瞎子,居然称他做大侠!我这辈子最恨的就是他居然是我爹!」恨恨一掌拍在树干上。顾况心中想起恒商冒充窦天赐的种种,与程适对望,脑子里都想到了一段名书:赵氏孤儿。想当年烽火四起,查大帅发誓杀尽天下皇子皇孙,保恒商的人一定被逼得走投无路,义薄云天的窦大侠或者早年受过皇家的恩惠,或者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拿自己的亲儿子与十五皇子对换,于是十五皇子留得青山在,老窦家的独苗变成断魂草。如今窦大侠还落得闺女不认亲爹。顾况不禁涕零感慨,程适忍不住热泪唏嘘。大侠啊,一般人当不了。玉凤凰眼望着积雪的蓼山顶,道:「我娘是京城大户人家的女儿,多少好人家的公子想娶她,偏偏她就看上了窦潜。窦潜家里有个厉害的大娘子,不敢对我娘好,于是我娘在他茶里下了药,逼他跟自己过了一夜。窦潜迫不得已,纳我娘做了妾,不敢让他大老婆知道。外公家嫌我娘丢人,将她安置在别宅里,窦潜一年来看我娘两、三次,我娘还要倒贴给他吃喝。一年后我娘有了我,我弟弟天赐晚我三年生。」「我弟弟生下来,我爹--窦潜他高兴得要命,想带我弟弟回去认祖归宗,又怕他大老婆晓得,只拿话敷衍我娘,拖了一年又一年。窦潜两头哄的本事也能耐,居然瞒了他大老婆十来年。最终他大娘子还是晓得了,偏偏那时候节度使叛乱,天下打得正凶,我外公听说大娘子要来找我娘麻烦,让我娘带我们出京城到另一处别庄避避,然后窦潜他又到别庄来,却不是来带我们避难,是冲着我弟弟来的。」程适再望顾况,暗自点头,猜得不错。玉凤凰面无表情,接着道:「当年那位什么大帅要抓小皇帝和皇子,因为漕帮跟官家有联系,让漕帮也一起去抓。保十五皇子的人被逼得紧,当他窦潜是个什么大侠,求他救皇子。大帅说窦潜不抓皇子就办了漕帮,保皇子的人说窦潜不帮忙就不仁不义,窦潜不想得罪这边也不想得罪那边,想到我弟弟,于是想到这么一个缺德主意。」玉凤凰恨了一声,再一掌打在树干上。顾况轻声道:「凤凰寨主,那些伤心事不想提就莫说了。」那棵树是棵空心老树,被玉凤凰打了两掌惊动树洞里一对混饱了肚子正在困觉的野兔,伸出两颗头和四只耳朵尖,打探打探。程适晓得顾况一向擅长贴心话的勾当,惟恐被他占先,也放温声音道:「逝者已矣,令弟的在天之灵知道凤凰姑娘你时刻思念,也应甚宽慰。」玉凤凰的两道秀眉毛蹙起来:「在天之灵?!我弟弟好端端的什么在天之灵?!」程适揉着鼻子看顾况,顾况只得谨慎着斟酌道:「凤凰寨主,令弟不是因为恒--睿王殿下当年的事情过世了么?」玉凤凰大怒:「哪个告诉你们我弟弟死了?那小子好端端的四处鬼混,这话是哪里跟哪里?!」打探的兔子耳朵尖一抖,这几个男女口气不善,不是善类。玉凤凰心念一转,冷笑道:「哦,你们猜当年窦潜将我弟弟做了那十五皇子的替死鬼,他哪有那么大侠!两头都不敢得罪,何况拿自己亲生儿子换人家儿子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