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婆记得上一次来这山里,木屋还只是很小一间,近百年过去,虽然扩建了一番,但也只是多了几间屋舍。
山下不远处就是唐家当年组建的村子,也是唐梦随家的地方。
赫胥在那里生活过两年,据说也来过这个所谓的祖宅。
听说他喜欢上山,因为山里让他感觉很舒服。
孟婆感受着山里浓郁的生机,心道不怪赫胥喜欢,她也喜欢。
那是一种不同于山川草木的蓬勃生机,也不像飞禽走兽那般刚烈,那是能滋养世间万物的春雨,是孕育千万生灵的湛湛神辉。
循着那点生机的源头找去,孟婆绕到了木屋的背面,那里也是一片树林,只是那片林子比别处更为枝繁叶茂,要不是对这世道过于了解,她都要以为这些树成精了。
一众挺拔的林木中间,围着一棵树影婆娑的梧桐。
那生机正是从梧桐树下扩散出来的。
孟婆几息之间便来到了梧桐树下,看着盘虬的树根,她竟有些恍惚。
按照孙笑笑所说,唐梦随在赫胥沉睡后绞断了他的一截尾巴,就像送给雷若那次一样。
一截断尾,能有什么用呢?
而唐梦随是不可能对赫胥不敬的,他这么做,多半是赫胥嘱咐的。
孟婆不作多想,她在树根下浅浅挖了一圈,终于挖出了一个小木盒。
盒子里放着一截断骨,以及一封手书。
孟婆只犹豫了片刻便打开了那封信。
信里写,“大人留下一截断骨,留给寻他不得的人。”
落款是唐梦随。
孟婆有想过这断骨是特意留下来的,但她怎么都没想到,是这么个意思。
“寻他不得”的人,除了白术,这世上还有谁有这样的执念。
可为什么要特意在沉睡后绞断尾巴呢?
又为什么偏偏是“寻他不得”的人。
怀揣着这样的疑问,孟婆连着盒子一起端回了望乡台。
崔子玉此刻正盘腿坐在台上,目光片刻不离地盯着河对岸的身影。
孟婆见状,也学着他的样子坐了下去,理了理衣摆,她将怀里的木盒递到了崔子玉面前。
崔子玉接过盒子,在感受到里面的郁郁生机时,他有种直击灵魂的熟悉感。
他想都没想就打开了盒子,在看见断骨的那一刻,他脑子里冒出的是,“怎么又是一截骨头?”
然而看见被孟婆特意敞开的手书后,崔子玉紧锁的眉头骤然舒展开。
他看向对岸四处张望的身影,内心难得平静,却又隐隐溢出一丝欣喜。
“他等到了。”
孟婆瞅了眼崔子玉手里的东西,轻轻叹息一声,“有什么用呢,都是残缺的死物,最多算是个念想。”
崔子玉轻笑,他转脸看向孟婆,将手里的盒子托到她面前,语气里是久违的松快,他说,“你猜大人为什么要在死后断尾?”
孟婆就是吃不准才拿给崔子玉看的,她嗔了崔子玉一眼,不耐道,“爱说不说。”
崔子玉会说的,从他的语气里,孟婆已经看到了一点希望。
只是她没心思陪他打哑谜,反正东西已经拿回来了,就算自己不搭理,崔子玉也会憋不住找她分享。
见孟婆不上道,崔子玉只得将自己的分析一一道来。
“这是大人还担着神职的时候截下的骨头,里面多少会残存着他的神识,而他选在死后绞断,是想避开天道法则的制约,只有这样,才能将这截存有神识的骨头保存久一点。”
这一点孟婆不是没想过,但是,“意义在哪儿?”
崔子玉看向三途川,那里是一片血红色的花海,以及唯一的一抹白。
他猜,“没有什么意义,他应该是担心自己活不下来,所以给那小子留一点念想。”
崔子玉的回答模棱两可,这跟孟婆不理解的“寻他不得”一样,没有一个确切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