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宁王萧黯开始调整南兖州府高官任免。
原治中裴玄升任州府别驾。王府典军郑宏生出任州治屯兵校尉。
晋宁王府多位王府属官出任州府要职,王府主簿岑询之出任治中。随后开始盘查州府官吏考课,整顿刷新吏治。前后不过半月,南兖州府已面貌大改。
晋宁王到广陵二十日后,离州治北上,巡视临淮。
王驾微服私访,陪同左右的有王府司马徐子瞻、王府旅帅武三、州府录事参军孙化等两府属官,另有临淮太守和内史随行。
主从三艘朴素大船,轻装简从,沿泗水北上。
船停泊码头时,萧黯召临淮郡太守庾彦至船舱说话。
问他临淮郡户籍丁口、本岁耕种、市肆买卖之事。
庾彦勉强应答了几句,便含糊其辞,开始顾左右而言他,又东拉西扯,引经据典,说起圣贤之言。
萧黯无意于清谈,只问实务。
庾彦只好召来佐官,佐官倒说的更明白。
萧黯又问此岁入梅后降雨情况,淮水、泗水、洪泽湖水位,农田灌溉情况。
这回,连佐官也说不清楚了。
庾彦满心不快,他奉召兴冲冲赶到王驾船舱,本以为凭自己一肚子杂学才识,能让这少年皇孙刮目相看,甚至引为师友。
结果他竟满口俗务,把自己身边这个本擅俗务的寒族小佐官也问的哑口无言。
莫说是天潢贵胄,藩镇刺史,南朝稍有些体面的要员也不会如此关注经济市侩。
他这样精细,倒不是来做刺史,去做县令倒合适。
庾彦怏怏不快的回到自己船上,对内史抱怨。
内史提醒他说,此岁入梅,降雨量不比往年,临淮西部几县多泽倒无妨,东南几地供水不够。这月还无妨,过了雨季,恐有旱情。
庾彦这才明白,原来那晋宁王忽然问起这些话,是有缘故的。
庾彦问自家田产可受影响,又问各官爵大姓的田庄可受影响。
内史笑道“大姓田地都是占尽地利的平坦肥田,更有水泽圈进私有,旱涝无妨。只是不知晋宁王这一问,是不是有人投告了临淮西部几县干旱之事。”
庾彦愠怒“哪个混账敢做这忤逆事?”
又责内史“本府让你在淮安守着,莫来广陵,你偏要赶来献殷勤。他可记得你是谁?
我告诉你,你也转告那些不知好歹的东西,闭紧嘴,别打错了算盘。南兖这十几年,刺史来来往往,姓王的、姓柳的,都是过客。他们头顶上,从来只有我这片青天!”
内史战战兢兢,忙大礼拜地。
临淮郡是江北大郡,人口、地域均多于广陵。
郡域西起洪泽湖,东至淮水入海口,南邻盱眙、射阳两郡,北接北兖州晋宁郡和翼州东海郡,
临淮郡郡治是淮安,坐落泗水与淮水交通之地,属北部大城大埠。
东西南北往来船只多在淮安停泊,城内旅馆商馆伎馆密集,甚是繁华。
庾彦以为晋宁王驾会停在郡治所在地淮安,谁知王驾在淮安只停留了一晚,然后沿淮水东去,直行到淮东县方驻足停泊。
淮东县是淮河下游最后一个富庶的县,再向东的西海县民户稀少,降水充沛时是一片汪洋,此岁降水稀少也是一片荒泽。
到淮东县码头后,一行弃舟乘车,一路南下。
庾彦身为临淮太守这么多年,大多数时间在广陵,少部分时间在淮安。哪里踏足过这穷乡僻壤之地。
这趟行程应是庾彦自落娘胎以来最艰难的一段。
这晋宁王和他身边的这些人,个个粗俗不堪,毫无讲究体统。
他们一行,车厢局促、牲口粗劣,饮食起居无不粗糙,关键是还没几个侍从。
然而毕竟郡王刺史在侧,庾彦也不得不与他们共苦。
庾彦一路苦不堪言,心中恨骂了这晋宁王无数遍。
一行至古南县的时候。
古南县令穆宣仑似是提前知晓了郡王刺史微服巡访至,带数百乡老农户拦路相迎,向郡王陈情诉告。
庾彦气的面如土色,总算知道吃里扒外的人是谁,原来是这穆宣仑。
穆宣仑是前尚书令何敬容的门生,被贬任到古南不过一岁的时间,庾彦数次使财色拉拢,对方有辞有受,态度始终含糊暧昧。庾彦也未深究,只恨自己未把这小小县令放在眼里。未想,他竟是有反骨的小人。
与他私下交接的人,再没有别人,定是晋宁王身边的录事参军孙化。
这孙化是古南籍人,此人忘恩负义,全不顾他当日手下留情,留他一命的恩情,与这县令穆宣仑勾结在一起,在晋宁王面前下他的脸,添他的堵。
庾彦心道,自己若被这小小寒门县令谤倒,倒是笑话。
穆宣仑年纪三十许,身形干瘦,脊背微躬,面带菜色,脸颊消瘦,面目粗糙、只一双眼睛甚是有神。头戴皂纱玛瑙官帽,身着圆领直襟细布官袍。
率众乡老,向晋宁王拜礼陈情说“此岁江北大旱,原指望入梅缓解,谁知这季降雨不均,淮河下游水少,淮南内6两县及射阳郡几县,俱水源不足,恐有旱情,求使君垂怜古南县农户。”
萧黯命众人免礼,问穆宣仑“这内6有分支水流和湖泊,为何不引流灌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