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黯心中一跳,强自神色如常对之。
“你怕在我身边小命不保?”
萧黯平静对视,仍未答话。
高洋看没唬住,突然又毫无征兆的露齿笑。将手中金壶一丢,金壶掉在石板上出叮当一声响。
双手开始解自己的貂裘袍,脱下来后,亲手披在萧黯的身上。
口中叨叨“人若真心奉我为主君,我必待人如心腹。”
他穿着单薄宽衫,挥舞手臂,拍着自己的肚皮,出嘭嘭闷响。
心腹啊!他大声强调。
萧黯拿下貂裘,双手奉还,躬身道“太原公解衣同袍之情,贫道此生不忘。
贫道虽不能奉太原公为主君,但奉太原公为明君。
前二十年,北朝太平赖大丞相,后二十年,北朝太平赖太原公。”
此话在北朝,闻所未闻,无人敢说,也无人敢听。
高洋变色。
却并没有如往常般喊打喊杀。
高洋再没有一点癫狂荒诞之色,他默然转头眺望北方宫阙,夕阳的光线照着他的脸,镀上一层金光。
高洋轻叹道“你说出这话,我便是有心放你,也不能了。”
萧黯也看向同一方向,“这个世界微妙精密,牵一而动全身。
太原公若不放我离去,元日前就会有人以妖言乱政罪名杀我,阊阖门便改建不成,很多世事便会更改。
太原公放我离去,阊阖门可能建成,也可能仍是建不成,但太原公路途不改。”
高洋侧,乱眉下一双瞳孔阴晴不定,牢牢盯着萧黯。
如果这道士留邺城,他就不敢动崔懋,哪怕抓住崔懋里通外国的实据,也有可能被人利用这道士彻底推翻。到时他轻则是轻信术士的蠢货,重则是构陷长兄心腹,在后方谋权夺嫡者。父兄如何能轻饶他。
只是,这其中微妙之处,魏廷近臣都不能察,这南方道士如何能预知。
高洋看这道士的瞳仁在夕阳光线下剔透如琉璃,仿佛能看穿前世今生。
高洋平静道“说你想说的话。”
萧黯吐出早存在心中的说辞
“太原公功业能否得成,赖河南腹地。
河南稳,则公基业稳;河南乱,则北朝生灵涂炭。
河南王,既为大丞相身体,也能为太原公羽翼。
招抚为上,杀之为下,杀而不死为下下,北朝乱矣。
只是他有毒牙,毒牙不除,除大丞相无人能驭。
毒牙拔出,明君收服,趋之如鹰犬。”
“何为毒牙。”高洋问。
“其帐下行台郎王伟。”萧黯简短答。
萧黯此行就为除王伟而来。
想前世,侯景被高澄忌惮,百般诱杀。都赖王伟献计献策,次次躲过。
此后侯景投靠南朝、反叛南朝、乃至用兵如鬼、哄骗萧正德等南朝内奸,都是王伟在旁唆使谋划。
若除侯景,必先除此人。此人一死,侯景如断爪牙。
“说完了?”高洋问。
“说完了。”萧黯答。
高洋从萧黯手里拿走了貂裘,呼的一声展开,披上肩,转身走入高阁。
萧黯微一思量,也跟随走进阁中。
高洋在金座上坐定。
命左右抬上来一座高三尺的宽颈大腹汉式青铜钫。
高洋双目放射出狂热之光,手指萧黯和徐子瞻,“两位真人若是能把这钫酒饮尽,还能行走如常,本公就认你们是好汉仙人,随你们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