贩夫走卒常觉得有了钱就会无忧无虑,商人觉得做了官便再无难事,做官的想谋个爵位子孙世袭,门阀勋爵艳羡那些怎么折腾都无事的皇室子孙。
而两位天潢贵胄、皇孙王公,东宫萧联和金华宫萧黯,却各有各的不痛快事,不约而同的跑去玄武湖散心。
萧黯在二三属官陪同下,做寻常士子打扮,乘坐楼船游湖。
宝船从南岸启程。
萧黯在船舱中可望见湖心一处紧闭的半岛庄园,那是皇家禁地,皇帝的“思子园”,是父亲昭明太子最后故去之地。
这日,秋高气爽,天空湛蓝,秋风微凉。
湖面上虽然残荷衰败,花草凋零,而水下的藕和菱角却正是肥美之时。
南湖空旷寂静,萧黯命驶往北湖。
游到北湖,一下子热闹起来。
岸上店招酒幌林立,行人如织;湖中各色船只往来穿梭游曳。
游船缓缓向西行驶。
东侧画舫花船渐渐多了起来,这多属于玄武湖畔的倡家乐户。
建康城有两处风月场所,一处集中在盐市以西的秦淮河畔,一处便在玄武西北岸一带。
因俱是临水楼馆,时人称之为河房,其中卖笑卖艺女都称之为河房女。
其中秦淮河畔的倡家多为色妓,也有乐伎,往来恩客大都为商人;
玄武湖畔却多乐户,以技艺见长,善歌舞、且有通文墨善戏谑,伶牙俐齿者,周旋于士绅官宦之间。其中不乏名动京师者,伴席身价可值百万钱。
但见东湖上画舫花船半悬珠帘,莺歌燕舞,管弦丝竹,玉软香温,无限旖旎风光。
另见众多豪华船只汇于小蓬莱,萧黯询问缘故。
王府录事陈绍世惯于混迹风月之地,便卖弄见识道,今日有花魁赛。
每岁春秋两季,秦淮河和玄武湖两地各伎馆倡家,举办竞选女魁之赛。
春季是在秦淮河选色绝和乐绝,秋季在玄武湖选舞绝和诗绝。
评选的办法也简单,各处伎馆倡家推出自家参与竞选的河房女,报上花名,表演技艺。若有恩客中意,便为之捐金。得捐金最多的女子便为魁,而捐金最多的恩主可得亲芳泽。
今岁秋季女魁赛的舞榭歌台便设在了小蓬莱,各河房的花船和捧场的常客也便汇聚于此。
陈绍世笑道“评选女魁历来是好买卖。海量的银钱吸进去,或还能捧出几个名扬天下的名伎。”
萧黯要上岛看看去,命游船靠过去。
王府祭酒高远隐侧目,自己主君竟去凑这热闹,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游船好不容易找了个泊位,还有小厮拦住路不让登岸,说要缴钱,才许上岛。
陈绍世砸了三万钱过去,才被放行。
岛上人来人往着实不少。只见男人锦衣华服,并无君子;女人艳妆丽饰,不是良家。
萧黯边行边看,忽听有人叫了一声七郎!
萧黯东张西望,才现一处楼阁之上,探出半个身子,一张英俊的笑脸正居高临下看着他。
萧联笑吟吟望着萧黯,未想在此处竟见他这和尚。心道,世上男人谁不爱河房女,除非他从未见过河房女。
南朝高门常蓄养家伎,但千人一面,技艺同出一门,尤其只知顺从讨好,实在乏味;而河房女风情万种,知情知趣,讨好的不着痕迹,打趣的点到为止。最为关键是,她们唯利是图,朝三暮四,自由自在,真情真性,尤其让人欲罢不能。
“七郎!上楼来!”萧联对萧黯出邀请。
萧黯进到楼中,由小厮引导至楼阁之上。
萧联也是做寻常富家子弟打扮,左右只二三心腹陪行。
彼此见礼落座,萧黯现萧联此处的位置极妙,不远不近,正对着舞榭歌台。
众人说笑几句,那边诗绝魁已开始竞选。
参加竞选魁的女子都是各河房拔尖的人,楼馆将这些女子当作摇钱树一般娇生惯养。
个个盛装华服,左右有老妈妈陪着,小婢女服侍着,还有假兄弟护卫着,派头倒似富人家的女儿。
楼阁下鼓乐阵阵,长声唱名短声报艺。
但见二三十丽人,簇簇莺花队,迢迢粉黛围。
有轻薄文士和浮浪子弟开始出题,各河房诗伎各展其才,就景应题答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