亏得毫无抗辩余地。一开始,纯粹只是盼望这人开心、给他肯定。可当他跨了出去,才惊觉世界如此浩瀚,有太多地方能去、有太多地方能跑,在体会到自身渺小的同时,身在远方表示会等待的恋人,便渐然无足轻重起来。他想跑,一心一意地跑。于是从高三那年开始,每逢有假,他便出行,一站接一站去了很多地方。手机无讯号、动不动得充电、背包掉进河里……后来只能在偶尔途经的村庄借用电话,又因时差,几乎对不上。他发过ail,每到一处,更寄了信,但不是即时的联系就会叫人心生怠惰,想:「下一次吧。」、「到下个城市再……」说到底,一切都是借口。队伍里有不论如何都要和妻子取得联系的人在,手机装在防水袋里,用手表设定闹钟,时间到了才开机,固定讲上十分钟‐‐尽管全是些不咸不淡、不冷不热的问候。众人调侃,他无奈苦笑:「不这样,我怕她跑啊!」有人心有戚戚焉。「就是说!我上次远征,半年多没回家,我妻子……更正,前妻放了一张离婚协议书,收了行李,搬回娘家去了。」在这儿的人全是经验丰富的背包客,杜言陌参与他们,当苦力和帮手,赚取微薄旅费,以便到下个地点去跑。这些人热好自由,然而对于归属的渴望,是人类出生以来的本能。大伙儿长吁短叹,一个大叔注意到杜言陌沉默不言,遂问:「你咧?长这么帅,不可能没女友吧?对方怎么说?」杜言陌想了想,勾唇。「他说他会等我。」这一弯笑弧里,隐含着连他自己都不知道的美好甜蜜。有人欣叹:「唉,年轻就是好啊……」但那个跑了妻子的人却道:「算了吧,那种说会等你的话,根本不可信。人生啊,其实很短,短得你无法想像,谁真正有空闲虚耗、等候另一个人?」他抽了口烟,幽幽道:「何况对女人来讲,青春比什么都重要……」杜言陌想反驳他的恋人才不一样,况且也不是女人……但不能讲,只好缄默。那位大叔把他的静默当作思考,紧接着道:「小伙子我告诉你,虽说这招损了一点,可若你真的很喜欢人家,不想她跑,就想办法让她怀孕!女人看在孩子的分上,会妥协很多事……」旁人一听,笑骂:「太卑鄙了!」、「是啊!」杜言陌没语,先不论两个男人压根儿不可能怀孕,他们之间并没有需要做到这般地步,才能缓解的问题。他回忆起一年安掬乐生日,向他要杯子,挑购过程里,杜言陌了悟:恋人真正想要的不是杯子,他杯子够多了,不差这个,他要的是「最好、最值得珍惜的」……于是他亲手制作了一个,并且刻下一行字。他想传达‐‐这辈子,我都想你快乐。这是他唯一的愿,在送出杯子的同时,亦把自己的一生交付到那人手中。对方很开心,说:「这是我最想要的杯子。」当下,杜言陌发誓给他最好,其中当然包含自己,可他至今还未跑出一个漂亮名次:第七名、第八名、第十五名……他心底忖度,好歹拿一次前五名,才够资格回去。没关系、不要紧,两个人的时间还有很多‐‐至少,拥有一生。他相信那个人会等他。等他成为那个最好、最值得珍惜的人,回来。……现在想来,自己真是迷失得过头了。不要说给安掬乐想要的,连自己灵魂的真实需求都没分清,只是一股脑的跑,跑过了界,当他在撒哈拉跑出第四名佳绩,满心骄傲、风光归来,那个人却走了。走得干干净净,一毫不留。安掬乐瞅着他。「还有问题吗?」有,当然有,多得不得了。可看见这个冷静到近乎可恨的人,那些攒了一年的言语,通通不知如何出口。尤其被讲了初次见面这种完全否定两人关系的话,不论原因为何,杜言陌都不可能不受伤:自己在他心里,究竟算什么?他以为自己经过历练,早已不在乎这些问题了,其实不然。相对无言,安掬乐挠挠鼻子。「嗳,我想上厕所。」「嗯。」嗯什么啊?!被这样苦大仇深地盯着,尿得出来才有鬼!山不转路转,见青年没有回避意思,安掬乐吁口气,索性走向小间,不料杜言陌居然跟了进来。「你……」不及抗议,整个人被自身后蓦然抱住,青年比他高一个头,得微弯身躯才亲得到他。安掬乐下意识避开,于是换耳朵被咬……他「嘶」一声,疼得倒抽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