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道上。
令狐冲左足踏住军官胸口,笑道:“你奶奶的,本事如此不济,怎能行军打仗?”
他在那军官怀中一搜,掏了一只大信封出来,上面盖有“兵部尚书大堂正印”的朱红大印,写着“告身”两个大字。打开信封,抽了一张厚纸出来,却是兵部尚书的一张委任令,写明委任河北沧州游击吴天德升任福建泉州府参将,克日上任。
令狐冲笑道:“原来是位参将大人,你便是吴天德么?”
那军官给他踏住了动弹不得,一张脸皮胀得发紫,喝道:“快放我起来,你……你……胆大妄为,侮辱朝廷命官,不……不怕王法吗?”
令狐冲笑道:“老子没了盘缠,要借你的衣服去当一当。”反掌在他头顶一拍,那军官登时晕去。
令狐冲迅速剥下他衣服,心想这人蛮横无理,如此可恶,教他多受些罪,将他内衣内裤一起剥下,全身赤条条地□□。一提他包袱重甸甸地,打开一看,竟有好几百两银子,还有三只金元宝,心想:“这都是这狗官搜刮来的民脂民膏,难以物归原主,只好让我吴天德参将大人拿来买酒喝了。”
想着不禁笑出声来,当下脱去衣衫,将那参将的军服、皮靴、腰刀、包裹都换到了自己身上,撕烂自己衣衫,将他反手绑了,缚在树上,再在他口中塞满了烂泥。转念一想,回身抽出单刀,将他满脸虬髯都剃了下来,将剃下的胡子揣入怀中,笑道:“你变成了小白脸,这可美得多啦!”
令狐冲走到大路之上,解开系在树上的马缰,纵身上马,举鞭一挥,喝道:“让开,让开,你奶奶的,走路不带眼睛吗?哈哈,哈哈!”长声笑中,纵马南驰。【注2】
过了许久,林中抖抖索索的出来四五个乡人,一路抬着那军官,入得城里,有好奇的询问,乡人答道:“我等在林中小憩,见有一强人打劫军爷。”
众人惊道:“何等强人,连军爷也敢打劫。”看那军爷赤条条的,只在羞耻处盖了单衣,心中更惊。
有人叫道:“哎呀,这不是客店的吴军爷吗?没了胡子,险些认不出来。”几人七手八脚的将吴天德抬到医馆,不过是寻常外伤。
吴天德醒后,羞愧难当,这赤身裸体倒也罢了,左右是他一人受辱,可失了公文告身,那是大罪,兵部追究下去,不但他要遭殃,只怕举荐他的军中亲友长辈尽数要收到牵累。
一想到朝中重文轻武,此事必定会为文官攻讦,吴天德心中又悔又恨,便欲自尽,幸被众人劝住。
有好事的人将客栈掌柜寻来,掌柜只觉霉运当头,暗暗咒骂乡人,多什么事,让这军爷死在林中岂不是大家都好?事到如今,这军爷纵使立时死了,官府也必将追查自己责任,这客栈就算还能开下去,也得脱层皮。只得往好里想,这吴军爷脾气虽燥,但总是讲理之人,出手也甚是大方,这次修个善缘,他日未必没有回报。当下那掌柜便将吴天德劝住,让吴天德写了书信,托亲友走动门路。
吴天德将家中田地都变卖了,终于将失窃公文一事大事化小小事化无,回想一家人积善积福却祸从天降,只觉人生难料,世事无常。
……
定静师太脸上露出一丝笑容,断断续续的道:“那……那我就放心了。我……我是不成的了,相烦足下将恒山派……这……这些弟子们,带……带……”
她说到这里,呼吸急促,隔了一阵,才道:“带到洛阳无我庵中……安顿,我掌门师妹……日内……就会赶到。”
令狐冲道:“师太放心,你休养得几天,就会痊愈。”
定静师太道:“你……你答允了吗?”
令狐冲见她双眼凝望着自己,满脸是切盼之色,唯恐自己不肯答应,便道:“师太如此吩咐,自当照办。”
定静师太微微一笑,道:“阿弥陀佛,这副重担,我……我本来……本来是不配挑的。少侠……你到底是谁?”
令狐冲见她眼神涣散,呼吸极微,已是命在顷刻,不忍再瞒,凑嘴到她耳边,悄声道:“定静师伯,晚辈便是华山派门下弃徒令狐冲。”
定静师太“啊”的一声,道:“你……你……”一口气转不过来,就此气绝。【注3】
恒山弟子哀声痛哭不已。
定静师太闭住气,心中愧疚。这令狐冲只是个单纯的孩子,急公好义,这般欺骗与他,实是违背本心。为了大局,便要不断的牺牲小我,值得吗?只是,为了这个局,连潜伏在嵩山派的几个师兄都纷纷暴露,自甘受辱,已经是不能不继续走下去了。
……
石介缓缓吐纳,体内隐约有股内息流走,在筋脉中四处受制,前行艰难。这与以前那雄厚的内力相比,不堪一提。石介倒不着急,内力去的七七八八,本就在意料之中,日后再练回来就是。
他屡遇阴谋,内心的潜藏的狂妄早已尽去,已经深刻领会,剑法高并没有什么了不起,随便一个小阴沟都会翻船,每日向岳不群讨教一些江湖旧事,阴谋诡计,不求理解这些聪明人的花花肠子到底长什么样,只求能记得三分在心,日后遇到雷同之事,多少有点警醒。
岳不群捡了几件百曲千折轰动江湖的大事说了,岳灵珊大呼过瘾。
“太阴险了!”
“居然还有这么无耻的人!”
“那群太笨了,连这点都看不穿。”
石介擦汗,人心莫测,忠奸难辨,今日终于算有了概念。
岳不群道:“我知你最近屡屡落进陷阱,起了警惕之心,只是以你的才智,纵使知道了又如何?真遇到时,你分得清真假?总不能处处怀疑,事事小心?”
石介默然。方才听的那些阴谋,要想脱身,大多是要争夺先机,将敌人的计谋扼杀在萌芽之中。没有分辨能力,难道任何事情都去做后手,都去以最恶之心揣测他人?没有累死,也把他人尽数得罪死了。
“爹爹,哥在开封被个女人骗了!”岳灵珊快乐的大呼小叫。
石介努力板起了脸,不去理会。
“哥被个女人哄了,杀了她家表少爷。”岳灵珊毫不犹豫的揭发道。
想到那不曾言语一个恶字,却轻轻易易的借刀杀人的女子,石介身子一颤,即使往事重来,他也没可能在那女子手底过得一招。
岳不群想起衡山派新近传来的信息,越来越觉得华山派是危险了,看看这一脸茫然强自思索的弟子,颇为后悔前几日对石介的责骂,华山派要鼎盛自然是要传教人间正道,但若是华山派危机重重甚至颠覆了,仁义礼义廉耻又有什么用呢?天下事本来就不是非黑即白,强行将石介拔到道德君子的高度,却是拔苗助长了,只怕反倒成了迂腐书呆,三两下便被江湖宵小收拾了。便微笑道:“为师教你一招,破尽天下阴谋诡计。”
石介大喜。
岳不群道:“我且问你,世间有人谤我、欺我、辱我、笑我、轻我、贱我、恶我、骗我,你该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