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棣眼中掠过一丝失望,却仍带着笑意,道“驸马没醒,可也没死,太医无法判断他何时能醒来。”
妙弋垂眸叹息,忽而似想起了什么,殷切地问道“对了,天界寺的道衍师父医术奇绝,着手成春,可否请他替驸马诊视?”
朱棣摇着头道“实在不巧,道衍师父前些日子向我辞行,云游参学去了,现在不知身在哪处名山大川。”
妙弋旋即现出失望之色,她想了想,道“四哥,宝硕记恨我,她不会让我再进公主府。我有个不情之请,能否央你每日申时来此告知柳岸的伤情?你没有闲暇也无妨,或者,劳烦居放多走一趟也可。”
每日能见到妙弋,他当然求之不得,只是看她一直在为别的男子焦心劳思,他便有些怏怏不乐,他甚至不愿从她口中听到柳岸二字。片刻后,他才道“每日申时,我一定到。”
妙弋自始至终未对茶桌上他花费心思,耗时许久的心意显露出半分兴趣,临行也只是由侍立在她身后的盈月将礼盒捧走了事,他叹了口气,端起面前的茶盅浅尝一口,明明茶色浓郁,饮入口中却寡淡无味,如同他无精打采的心情。
一连三日,她等来的都是柳岸尚未苏醒的消息,从朱棣口中得知,宝硕似换了个人,待驸马关心备至,体贴入微,守夜喂药,翻身擦洗必亲力亲为,人都熬瘦了一圈。
妙弋感概道“人生忽如寄,怜取眼前人。宝硕应是体会到了柳岸的可贵,他若能醒来,宝硕必定同他修缮关系,和如琴瑟。”
朱棣笑着道“不如怜取眼前人,免更劳魂兼役梦。那你呢,看得清世事,却看不透自己的心?”
若非牵挂柳岸的安危,她才不愿与朱棣日日会面,听他说些有的没的,她不喜欢面对他时心中蓦然升腾出的紧张之感,总会令她面红心跳,不甚自然。
朱棣见她非但不答言,反而愈加难为情,脱口而出道“羞涩佯牵伴,娇饶欲泥人。妙弋,你脸红的模样好美。”
分明已在掩饰,竟被他看出自己面有赧颜,妙弋忙乱地端起茶盅饮茶,却因入喉太急,呛得连连咳嗽,忙拿手帕掩住粉面,只露出含嗔带颦的一双美目,看得他也心慌意乱,不好意思起来。
公主府。
宝硕命侍从将雕花木窗全部推开,和煦的晨光照射进卧房,铺洒在驸马卧榻之上。
她侧坐在塌前,握着驸马的手,轻柔地道“柳岸,又是一天了,你看窗外的阳光多好,池里的睡莲开得正盛,还有蛙鼓蝉鸣,燕语莺啼,你不想出去逛逛吗?”
她摸了摸他的面庞,忆起初见他时的窘迫,她躲在坤宁宫外红墙拐角处,窥见意气风,俊秀儒雅的状元郎朝她藏身之处阔步走来。只此一眼,她便有种强烈的预感,今生今世,就是他了。
她突然觉得驸马的手指动了动,眼皮也随之眨了眨,她惊喜若狂地道“柳岸,你能听到我说话了吗?”
柳岸缓缓睁开了眼,望着眼前的宝硕,陌生地问道“你,是谁?”
宝硕那喜不自禁的笑瞬间僵化,她欲哭无泪地道“我是宝硕啊,你的新婚妻子……你怎会……不记得我……香彤,传太医!”
清晨的玄武湖,接天莲叶,映日荷花,美不胜收,如同一幅清新自然的画卷。
盈月荡着小舟进入一片开满野荷的水面。辰时的荷花是一天中最为生机勃勃的时候。妙弋坐在船舷采摘莲蓬,她剥出莲子,去了莲芯,放在口内嚼了嚼,点着头道“好清甜的莲子。”
又剥出一颗,她起身送入盈月口中,盈月亦赞不绝口,干脆放下船桨,同她一道采摘。
又至申时,6羽茶楼上。
许是连日来积聚了太多失望,妙弋终于不再急于询问驸马的伤情,朱棣也乐得与她静静地相处,看她一双纤纤玉手灵巧地剥开莲蓬,剔除莲芯,再将粒大饱满的莲子放入一只白瓷碟中。
她一连剥了十颗,把瓷碟推至朱棣面前,道“早上才在玄武湖采来的,新鲜得很。莲子性凉,每日食用十颗以内最为合适,四哥尝尝。”
朱棣受宠若惊地道“都是为我剥的么?妙弋,你真好。”
生莲子入口鲜嫩清脆,朱棣心中美滋滋的。妙弋指了茶桌上满满一竹篮莲蓬,道“还要四哥代劳替我将这篮莲蓬送去公主府,宝硕连日来熬更守夜,必定身心俱疲,五内烦热,莲子可以清心祛燥,对她大有裨益。”
朱棣惘然若失地道“还以为你特意采来赠与我的,看来我是白高兴一场。”
妙弋忙道“四哥若想要,尽可拿些去,只是……别太多。”
随侍在二人身后的居放和盈月看着各自的主子,一个痴心守候,心如磐石,一个贞静自守,矜持淡定,或许每一对相爱之人在互生情愫时,都会经历一段默默守护,暗生欢喜的时光。居放与盈月不由相视一笑。
朱棣笑道“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我会亲自将你的心意交到宝硕手中。你今日怎么不急着问我驸马如何了呢?他,今早醒了。”
不经意间听到这个好消息,妙弋喜出望外,可还未高兴多久,朱棣话锋一转,又道“不过,他暂时失去了记忆,过去之事,他好像都不记得了。”
妙弋不敢置信,一个满腹经纶,才华横溢的状元郎,却成了无心无殇的失忆之人,这无异于文曲星陨落,亦是朝廷之憾,还有镜海师伯,若是知晓他的得意弟子遭此祸事,又该多么失落惋惜,尤其是宝硕,她该是最难以接受的,妙弋甚至能想象得到她以泪洗面的哀伤。
许久,妙弋都说不出一句话来,宝硕可能永远都不会原谅她了,她只觉意懒心灰,朱棣往后再同她说些什么,她竟都未曾听得进去。
待心绪稍稍平缓一些后,她目中含露,对朱棣道“太医不是说他是暂时失忆,那便还是有机会恢复记忆的吧,或许,待他颅内淤血散去后,就都想起来了呢?四哥,往后每隔五日,我还会在这儿等你从公主府传来消息,你来与不来,我都会在这儿等着。”
朱棣肯定地道“我当然会来,每隔五日,不见不散。”
宝硕从太医口中得知驸马可能永久丧失记忆之后,的确六神无主地痛哭了一场,她哭过后,却暗暗下了决心,定要帮助他找回记忆,老天不会如此薄待她的驸马,他未来的前景仍会是一片光明。
她每日与驸马形影不离,她会坐在绿树成荫的庭院中给他念书,也会手把手地同他临摹书法,还会教他射箭投壶,夕阳西下时,两人并肩在花园小径上散步,俨然一对和睦融洽的夫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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