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江市纺织厂里的机器轰鸣声,再次持续了起来,纺织女工们勤劳而不分昼夜的忙碌着,欣欣向荣的景象再一次鼓舞了追求美好生活的工人们,他们用汗水让纺织厂的最后一个季度实现了历史上最高的季度产值。
冬日里,人们的业余文化生活少了,清晨去遛鸟的大爷们怕爱鸟被冻坏了;练气功的大妈们怕腿脚不利索,滑到了,摔伤了影响子女的工作;谈恋爱的姑娘小伙子也讨厌起了公园里冰冷的长椅。但纺织厂的食堂里,温暖如春,幸福写在每一个人的脸上,因为张宏宇厂长刚刚通过广播通告全厂,决定从明年1月1日开始,上调工人的基本工资,如果明年一年能够维持现在的产量和销售额,则继续给职工们盖宿舍楼。
只能自己偷着乐的事情往往不光彩,喜悦是需要与人分享的。纺织厂的再次崛起,是张宏宇作为一个成年人,第一次自己组织、策划、实施的,没有人指手画脚、没有人扯他后腿、更没有人给他下绊子,他第一次拥有如此充实的成就感,在和领导班子开会商议后,他通过广播告知了全厂职工那个令人振奋的决策,让全厂职工都分享到了自己成功的喜悦。
张宏宇打电话约了武志学、大庆、强子,让他们带上老婆,还没结婚的强子带上对象,张宏宇知道了大庆和王楠的干姐弟关系,顺便让大庆也喊上了王楠,晚上一起聚会,陪他一起吃个年底的庆功宴。
武志学提议将饭局安排到了王坤的饭店里,这里距离他们都不远,王坤也算是纺织厂曾经的功臣,都不是外人,他也很久没见过王坤了,想通过这个饭局,给王坤介绍大家认识,以后也好多些朋友。
王楠和小花两个孕妇都不愿意去陪着抽二手烟,大庆见两人执意留在家里给干爹做饭,也不好强求,只说自己也早去早回。
“来,来,大家端杯,为了我们一起奋斗的纺织厂,为了明天更美好,干杯!”张宏宇等人到齐后,端起了酒杯说。
“那我也作为一个原纺织厂工人沾些纺织厂的光了啊。”大庆开玩笑道。
“你现在也算纺织厂的人!没有纺织厂,哪来的驻厂派出所?再说了,你住的可是纺织厂的宿舍区,现在还是纺织厂职工家属呢!”武志学打趣大庆道。
“弟妹和王楠怎么没来啊?不会是还忌讳我们以前那点事儿吧?”张宏宇问。
“那倒不是,她俩这不都怀着孕么,不愿意在这里看我们抽烟,她们还得陪着吸二手烟,我也不好意思说让大家别抽啊,所以就没让她们来,正好留她们在家里照顾老人。”大庆解释说。
大庆刚一说完,郑丽丽插嘴道“宏宇,你跟谁以前有什么事儿啊?你别装啊!有什么我不知道的赶紧说!”
张宏宇忙善意的撒了谎说“没事,以前工作上有点矛盾,现在都过去了。”
郝爱霞是知道张宏宇和王楠以前谈恋爱的事的,赶忙帮着解围岔开话题道“人家孕妇都嫌弃你们几个!你们就不能少抽点?就不能为家里老婆孩子把烟戒了?”
郑丽丽被郝爱霞的话一带,附和着说“我和嫂子都是大夫,你们就听句话吧,多听医嘱就可以不用着急写遗嘱!懂吗?”
“你少说两句不行?瞧你说这话,多丧气,让人不爱听。”张宏宇教训郑丽丽道,他在外人面前还是想显示一下一家之主的地位和话语权的。
“这么多人在,我给你留点面子,看回了家我怎么收拾你!”郑丽丽俏皮的说完,就和郝爱霞去说悄悄话了。
“宏宇啊,我觉得你说的给职工们继续盖家属楼的事情,可一定要慎重,解决住房困难职工的住房问题固然重要,但一些住房不困难的老职工和双职工家庭也同样想住楼房啊,这个分配的问题实在是很难面面俱到,这个事是个费力不讨好的事,你如果一定要盖楼,也要让职工们认可了分配方案再盖,而且分配方案必须公开透明。”武志学认真的说。
“谁家不愿意住楼房啊,有自来水,有厕所,现在流行的热水器一装,还能洗澡,生活方便。这人人想要的东西,就是人人眼红的东西,宇哥,你可别脑袋一热就好心办了坏事。”强子也插话道。
“我们县政府今年也盖了两座楼,分房时书记多照顾了自己几个得力下属和亲戚,大伙儿觉得分房不公平了,告到县长那里,县长为这个差点和书记吵翻了,就因为这两栋楼,好多人跑去市里告我们书记去了。哎……”强子的对象齐玉梅说,她家也是吴德仁的亲戚,也是县委县政府分房的受益者。
“我看来得给吴书记和梁栋说和说和了。”张宏宇说。
“我觉得分房子这个事,职工的需求是一方面,但最重要的是职工对纺织厂的贡献,盖的毕竟是纺织厂的家属楼,什么人有资格先住,这个才是分配的关键。”大庆犹豫着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对,大庆说的对,这个才是关键。”武志学也附和道。
“职工的工龄、职务,家庭在厂里工作的人数,这些都是需要重视的分配参考指标。有的家庭是七八口人挤在一个小平房里,但他们很多家庭里只有一个是本厂职工,他们固然困难,但这种困难很大程度上是他们自己造成的,家里的老人可以兄弟姐妹共同赡养,孩子那么多为什么就不能就少生几个?这些不是纺织厂带给他们的生活难题,纺织厂没必要把这些人的家庭需求算到纺织厂盖楼要解决的问题里去。”大庆作为一个外单位的旁观者,继续着自己的看法。
“哎,今天已经跟全厂职工打了保票了,骑虎难下啊。”张宏宇苦恼的说。
“来,不说这个了,车到山前必有路,咱们喝酒。”武志学说。
众人正要端杯,王坤过来敬酒了,武志学忙跟在座的人们介绍了一下王坤,张宏宇见不是外人,喊王坤一起坐下了,这才一起举杯喝了下去。
“王坤可是个能人啊,我当厂长那会儿,他可是给我出了不少好主意。我当了局长,他又帮我出了好多主意,展无线电厂,创立工业技校等等,都是他给我支的高招啊,可是我这个局长当久了,有点自高自大了,后来也是王坤提醒我纺织厂可能要出现的问题时,我没往心里去,才导致了这么严重的后果。幸好收场还算完美,要不然我这个局长也就当到头了。来,当着大家的面,我在这里给我王坤兄弟陪个不是,我敬他一杯。”武志学诚恳的说。
“大哥,你这是干什么,这么说可就见外了啊!我可受之有愧啊……”王坤话未说完,武志学已经干了杯中的酒,他也只好陪着喝了。
“说起我和武局长接手这个烂摊子的时候,其实我觉得刘建民除了没有解决好生产衔接中的几个小问题以外,并没有犯什么大错误,只不过这一两个小问题最终引的连锁反应所造成的后果让当局者迷了。就拿刘辉帮着他老子弄来的那套进口设备来说吧,那绝对是可以让纺织厂在产品上领先国内同行业企业一个时代的东西,可是就因为出了问题没人管,就让这么一套昂贵的机器变成了纺织厂的大麻烦。还有技术科的事,用人不当,几个大学生谁也不服谁,整天勾心斗角、无心研究业务,这是多大点事儿啊?不瞒各位,我和刘建民的私人关系还是不错的,我也同情他、可怜他,可是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啊。”张宏宇感叹着说。
“您提起以前了,我是看着纺织厂从毫无生气到繁荣一时,又从喜人的大好形势到不出工资。我作为一个亲历者,一个参与者,敬您一杯,感谢您让这个曾经助我成功的纺织厂又走上了健康的轨道。”王坤真挚的端起酒杯向张宏宇敬酒道。
“哎,可惜了刘建民父子了。刘辉是个有闯劲儿的小伙子,纺织厂的两笔贷款在我做调查的时候才知道,这都是刘辉靠个人能力帮纺织厂拉来的,不容易啊。以前纺织厂能够顺利的改革,他们父子也出了大力。宏宇,你有机会也多帮帮他们家吧,别计较以前你和刘辉追求王楠时的小恩怨了,都是当爹的人了,这个应该能放下了吧。”武志学看郝爱霞和另外两个女人上楼参观去了,叹息着往事,说道。
“刘辉,这家伙我可看不透,我跟你们说个秘密吧,一个关于我跟刘辉的秘密。你们知道刘辉是为什么先放弃了追求王楠么?我现在回想起来都觉得这个人心机深的无法想象……”张宏宇慢慢的讲述了曾经刘辉找他做的不光彩的“交易”。
“一个无耻的混蛋,也是一个剑走偏锋的人才。”大庆听完了总结说。
“看来我得小心这个刘辉了,他应该特别记恨我,因为他从我这里提前得到了销售科的承包合同,不但没有挣着钱,还搞了个鸡飞蛋打。现在我俩还在一起搞着商业竞争,同行之间都是冤家啊,我真不知道这恩怨该如何化解才好了。时也命也运也啊。”王坤联系着他和刘辉的交集,感叹道。
几个女人上楼转了一圈下了楼,看他们一帮男人谈兴不减,就又找了个房间说悄悄话去了。男人们就这么喝着聊着,直到深夜,才带着家属离去了。
刘辉这一年来随着烦恼的增多,人也越来越抑郁,没有了往日的潇洒和幽默。看着一天天惨淡的营业额,他不禁着愁。
马晓云上班又迟到了,他实在憋不住火了,对小姑娘喊道“你怎么天天迟到?我这个当叔的可不护着你,你给我解释清了为什么迟到!别跟我编瞎话!论起说瞎话我是你祖宗!说!为什么迟到!”
马晓云被刘辉的怒火吓住了,脑子里来不及编理由,只好如实说了“我和同学早起去工人文化宫那里打游戏机了,早晨便宜,他们旷课在那玩呢,我看上班要迟到了,就急急忙忙赶过来了。这不店里也没人么?也没耽误事儿吧?”
“你都多大了?打游戏机?游戏机什么玩意?走,你跟我走!”刘辉说完拉着马晓云就出了门。
两人来到工人文化宫,去了马晓云打游戏机的地方。刘辉一进门就跟在场的人喊道“谁是老板?他妈的给我出来!”
不一会,三个陌生男子走了过来,领头的一个扫了刘辉一眼说“你谁啊?别在这儿捣乱,没事儿赶紧滚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