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的表情很奇妙,诧异道:&ldo;十,十根?&rdo;皇帝点头,她也不便多言,只道今日碰见了奇人,这一男一女看上去年纪轻轻、身材苗条,怎的胃口这样大?这么想着,她回铺子里倒豆浆去了。昭阳鬼鬼祟祟地凑到皇帝面前:&ldo;主子,您从前也吃过这等子东西?&rdo;他可是九五之尊呐,宫中才没有这种廉价吃食呢。反正据她所知,他应当是没吃过的,她也没吃过。京里也不兴这东西。所以两个完全没吃过豆浆油条的人就这么老神在在地点了十根油条,当店主端着两大盘足有昭阳小臂长短的油条过来时,两人眼睛都直了。甭说十根了,就是一人两根也该撑肚皮了,这么十根摆在这儿……昭阳看看皇帝,皇帝也看看昭阳,一时竟无言。店主瞧着他们也是没吃过豆浆油条的,听口音约莫是外地人,便笑着指点说:&ldo;这油条可以单吃,也可掰成一节一节的,泡在豆浆里吃。直接吃比较苏脆,泡着吃更软和。&rdo;昭阳决定身先士卒,伸手就掰了根油条,一节一节扔进碗里泡着,然后拿了双筷子尝了一口,眼睛一亮。&ldo;好吃吗?&rdo;皇帝很紧张。她眉头舒展,笑嘻嘻地点头:&ldo;好吃!&rdo;皇帝也心动了,拿起筷子夹了根油条,但这东西油腻腻的,他有些不知从何下手。要像昭阳那样去掰吗?弄得一手油。昭阳也跟在他身边那么久了,当下看出了他的顾虑,皇帝爱干净呀,她是知道的,便伸手接过那根油条,灵巧地撕成条放进他碗里,最后灿然一笑:&ldo;好啦,可以吃了。&rdo;皇帝没吱声,低头喝了一口豆浆,又夹了块软乎乎的油条放入口中。油条很香,豆浆有种淡淡的甜,混合在一起叫人觉得心生暖意。左手边是埋头吃得很香的小宫女,右手边的小铺子里是正在炸油条的中年夫妇,店门口的灯笼晃晃悠悠,从门内一阵一阵飘出来些许油烟。可此刻的油烟似乎也不那么惹人生厌了,比起宫中从来都纤尘不染、庄严肃穆的场景,这样的小巷只会叫人想到四个字。人间烟火。皇帝慢慢地喝着豆浆,那种暖意似乎随着豆浆一同流入胃里,然后逐渐蔓延到四肢百骸。有那么一刻,他觉得此刻的自己不是皇上,只是个普普通通在路边吃早饭的百姓。他忽然有些神往,到底有多少年了,多少年来没有人叫过他的名字了?他们都叫着他皇上,叫着他主子,谁还记得他的名字呢?记忆中的某个清晨,年幼的孩童在太明湖边嬉笑打闹,那时候母后是叫过他的名字的。她叫他子之,似乎有些绕口的名字,他牙牙学语时总也咬不对,会说成止之,又或者子资,没得引人发笑。那时候,年轻的女人穿着艳丽的宫装,满脸笑容地朝他伸出手来:&ldo;子之,到母亲这里来。&rdo;很多年后,他登上皇位,她却只能坐在慈宁宫里叫他一句皇帝。皇帝的思绪飘了很远,再喝一口豆浆时,眼中已然湿润。他想,这样的一刻对他来说大概今生都难再有了,看一眼面前的人,她是唯一的见证者与陪伴者。此刻,他是与她平起平坐的友人,可以与她谈笑,可以与她共饮,可以无所顾虑地对她弯起嘴角,可以放任自己去感受这一刻的风,这一刻的雾,还有这一刻天边微微泛起的鱼肚白。他忽然唤她的名字:&ldo;昭阳。&rdo;她茫然抬头:&ldo;嗯?&rdo;瞧这傻愣愣的样子,他忍不住一再发笑,最后竟慡朗地大笑起来。昭阳很困惑,什么事这么好笑?她不解地去摸自己的嘴角,还以为有残渣留在上头,这样的举动却叫皇帝笑得更厉害了。雨中屋用过早饭后,昭阳将那剩下的六根油条交给老板娘包了起来,拎着油纸包与皇帝一同上路了。天色逐渐亮了,越往前走,铺面越少,最后到了山脚之下,道旁已然没有住户。昭阳心中生疑,忍不住问皇帝:&ldo;主子,咱们这是往哪儿走啊?您不是去见一位故人吗?这故人……难不成住在山上?&rdo;皇帝点头,挑眉问她:&ldo;怎么,不想爬山?&rdo;&ldo;没,没没没。&rdo;她慌忙摆手,&ldo;小的只是觉得纳闷,按理说您的故人怎么着也该是达官显贵,怎么会住在山上呐?&rdo;&ldo;他喜爱清净,朕也不愿把他拘在京城的闹市之中。&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