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中没有零食是自然的,她打开门,仔细辨认了下方位,记得厨房在院门隔壁。夜深如海。外面的路灯透不进茂盛的枝叶,唯有天上的月借了点光明。厨房的门没锁,灯的开关就在门边,冰箱在里侧。拉开冰箱门,她失望得想吼。除了给她煲的那些营养汤,没有一点吃的,哦,还有几根黄瓜。她挑了根品相不错的,拧开笼头洗净,也没削皮,啃得咯嘣咯嘣的。咀嚼得正起劲,突地发现墙上多了一道影子。她认出来人是卓绍华,羞得恨不得钻桌子下面,感觉像半夜越墙潜入的宵小,偷的是一根黄瓜。她撇下嘴,无奈地转过身,呵呵挤出两声笑,&ldo;我……有点饿。&rdo;不知怎么,他不言不笑的样子特别慑人,她像是有点怕他。他穿了件睡袍,钮扣扣得一丝不苟,扎得严严实实。默默闭了下眼,他走过去,从她嘴边拿过了黄瓜。用刀切去她啃过的那一端,然后把余下的切成了丝。那刀法,娴熟流畅。碗里放进两碗水,点火,水开,从柜子里拿出一卷面条,倒入水中,等沸的时候,从冰箱里倒了一碗煲好的汤,在微波炉中加热。面条起锅,稳稳的盛入汤中,然后把黄瓜丝搁上面,再加了些熬好的ròu酱。他用眼神示意目瞪口呆的她坐下,递过一双筷子。她双手接过。他在她对面坐下,给自己倒了杯茶,有一口没一口的喝着,眼神落在院中的黑夜中。黑暗给了他黑色的眼睛,他却用来寻找光明?她埋头吃面。没有人说话。她把面连汤吃得一干二净,话说份量可不太少。他递过一个水杯,水是温温的,让她净口,他返身把碗筷洗了。熄灯、关门,他送她到客房前,看着她进屋上了c黄才离去。她打了一夜的饱嗝,暗暗发誓:即使以后饿死,也绝不出外觅食。饿死与撑死,都是死,前者至少留有尊严。正文6,既见君子,云胡不喜(六)夕阳落下去了,空气里有了凉意。诸航看着那角还在天光里的院墙,一棵青松成了黑色的剪影。长长的岁月,就这么又撕去了一页。这生活有如风烛残年,天亮时睁开眼睛,然后慢慢静待天黑。仰起头,她的天空是四方的。唐嫂甚至在走廊上给她搬了把躺椅,阳光不错的时候,让她晒太阳。她就差一幅老花镜,一个毛线球,一只卧在脚下的老猫。不能看电视,不能看书,不能喝凉水,不能吃冷菜,不能吹风,不能淋雨,不能出门……从医院到这军区大院,其实就是从一个监到另一个监。唐嫂和吕姨是那牢头狱霸。悲催的人生何时是个尽头呀!二十多年没干这样的事了,她又掰着指头数日子,如儿时盼着过节去外婆家做客。外婆家在市里,她家是个小镇。市里的游乐场和动物园,那是孩子最留恋的地方。还有十二天,就是所谓的&ldo;满月&rdo;,听说那是她的赦免日。院中也没人来串门,从院中看见路过的其他住户的保姆们,一个个都是腰板挺得笔直,目不斜视地向前走,似乎都藏着重大的机密,一停下,就会被人窃听。唐嫂和吕姨也很有职业道德,不论人家长短,交流的都是做饭心得、护理孩子。唐嫂手巧,正在为小帆帆做棉鞋,鞋头上绣着个老虎头。小帆帆和她一样,不太适应环境。现在除了睡觉,醒着就是哭个不停。那音量一点都不藏奸,有多少力气就使多少力气,小脑门上密密的汗,小手还在空中挥动着。唐嫂怎么哄都不行,一次急得对诸航叫道:&ldo;夫人,你不能只看着,你也该抱抱孩子。他听不到妈声音,没有安全感。&rdo;说完,把小帆帆朝她怀里一塞。她双臂僵直,肌ròu绷紧,一动也不敢动。小帆帆哇哇大哭,她惊恐地瞪大眼,无措地哼哼着:&ldo;帆帆好,帆帆帅,不哭,不哭!&rdo;奇迹出现,小帆帆小嘴叭啦一下,哭声渐弱,最后似乎还叹了口气,往她怀中蹭了蹭。她面容都扭曲了,一半是因为羞窘。&ldo;我说了吧,帆帆就是在找妈妈,现在,他是饿了。&rdo;唐嫂洋洋得意,把一个灌满奶粉的奶瓶塞到帆帆嘴里。吃饱的帆帆依在她的心口睡熟了,小手还勾着她的一个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