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启三十七年,帝崩。
举国哀悼,上京举办了巨大的葬礼。
宋怜跪在灵堂末端,伸手抹去脸上并没有的眼泪,对于灵堂中心的金色棺椁,没有丝毫的情绪波动,这位皇帝对她而言无关痛痒。
只是,他是皇帝。
想到这儿脸上也多出几分愁容,尽量装的像一些,还用手指抹着脸上的“泪水”,佯装成为哀痛至极的模样,时不时的还出抽泣声。
王公大臣们也换下了往日一身鲜艳的红色官袍,披上了素麻衣裳。个个都哭的悲伤至极,甚至有的人哭的都昏厥了过去,马上就被宫女太监抬了出去。
谢觅跪在左边上,痛哭流涕。
林月华愣愣地看着黄金棺椁,似乎还没有走出来,憔悴的脸上有两道清楚明显的泪痕,眼神逐渐变得空洞,嘴里呢喃着听不懂的话。
跪下的诸位皇子都心思各异。
皇上崩逝,也没有立太子。
只不过碍于皇后在场,也顾及着先帝的颜面,几位皇子也没有这一场葬礼办得声势浩大,也是风风光光。葬礼连着办了好几个月,给足了谢修死后的荣光。
……
公主府内,谢觅一如往常。
宋怜察觉到她的不对劲,“阿觅,我感觉你并不是很悲伤。”宋怜能够直观的感受到她的情绪,感觉皇上的死,对她而言并不意外或悲伤。
“是。”谢觅也没隐瞒,反倒是大方的承认,“对于先帝的死,我没有任何悲伤,于公于私都不伤心。”谢觅反而觉得痛快,痛快极了!
“可是他是你的父皇……”宋怜觉得奇怪,虽然谢觅幼年时流落民间,父女情缘比较薄弱,可是先帝待谢觅如同掌上明珠,而且还给了她无数的荣耀和特权。
“父皇?”谢觅冷笑,展露出显而易见的嫌弃,讥讽道:“他怎配为父?”说话时握紧了拳,“若不是因为他的缘故,我的娘亲又怎么会早死?”
宋怜知道她口中的母后是谁。
“……”宋怜沉默,走过去拉她的袖子。
谢觅愤愤不平的情绪得到缓解,垂下眼眸轻声叹,“这件事情一直没有和你说过,当年谢修与羌族征战,刚开始大意轻敌。而羌族也是极为狡诈,一方人马前线对战,还派人马趁机偷袭上京。”
宋怜认真地听着,谢觅说的这些事情她没有任何印象,应该是许多年前生的。
“那时,谢修被敌军包围,是你的父亲宋哲一人提刀救驾,谢修因身负重伤所以回京治疗,马上就被羌族奸细现,里应外合之下攻破京都,谢修趁机驾马离开京都转往金陵。”
谢觅面色平静,像微微荡漾的湖水。
“羌族领穷追不舍,谢修觉得马车太慢,直接将我们母女二人抛下车去,我的娘亲为了保护我。将我放在了一个树杈上,叮嘱我,无论如何都不许下来,她一个人引开了追兵,结果她却死在了泥泞的小路上。”
宋怜捂嘴,眼神中充满了不可置信。
顺贞皇后死于那场暴乱之中。
就连年纪最小的公主也下落不明,这是上京家喻户晓的事,都说是皇后坚贞不移,不愿意屈服羌族的铁骑之下,于是先皇后挥刀自尽,以保贞洁。
皇上感念先皇后忠贞,给先皇后的死后哀荣极尽体面,无论是封号还是庙宇都是历代皇后中格外出挑的,就连先皇后的母族也得到了提拔。
可是,现实竟然是这般!
“怎么会是这样?”宋怜不敢相信,民间都赞赏先皇后不屈的品德,结果事实竟是这般肮脏,为了保命亲手将自己的妻儿给推下马车。
“这就是事情的原委。”谢觅手持酒杯往地上一散,“所以爹爹你也别怪我狠心,女儿只是跟你学了三分,要怨就只能怨你太凉薄了。”
谢觅半眯着眼眸,是大仇得报的痛快。
多年的恨都如同这酒一般淋漓尽致。
“当皇帝的真是薄情。”宋怜感慨,面前容貌姣好的女人是大行皇帝的女儿,她的身上流着他的血脉。面前的人也会当皇帝,谢觅也会变得这般冷血薄情吗?
“他毅然决然的抛弃了我们,我又怎么可能会真心实意的待他?”谢觅似乎察觉到宋怜话中有话,将酒杯放到桌上,拍着宋怜的手让她能够安心,“父皇薄情冷血,但我不会。”
“我……”宋怜犹豫了,无法给她肯定,将来谢觅会是九五至尊的帝王之位,这个位置上的人终究会扭曲成一个无情的政治傀儡,样样都要权衡利弊。
“你在犹豫什么?”谢觅恍惚间听到丝绸扯裂的声音,最害怕就是看见宋怜犹豫的神色。
“我不是懵懂稚童,清楚皇帝这个位置上会有许多的抉择,我实在是不想拿自己和江山去比,让你做为难的事情。但是更加不想随随便便的说相信,然后再承诺会永远爱你。”
宋怜果断将话摆到明面上来说,说出了自己的心中忧虑,帝王向来都是冷血无情。
从不关乎男女。
帝王之位冰冷彻骨,坐上皇位的人自然会冷心冷情,若是优柔寡断,皇位不一定坐的稳。
“我也知道多说无益。”谢觅也能理解宋怜的忧虑,两人地位虽然从开始就不平等,但接下来的两人地位更是天差地别,可她偏偏要抹除两人之间的距离。
“轻诺必寡信。我嘴上不说陪你天长地久的情话,但我会用行动证明,证明我对你的心意,绝对不是嘴上说说框骗你的。”
谢觅紧紧拥着她,想将她融入骨血。
宋怜眼眶微红,泪水像清晨凝结的水珠滚动,“那我可是要好好的考察,若是你真的匡骗我,我可是立马头也不回的走开。”
“不会的,不会的。”谢觅嘴上重复。
她不会让她离开的,永远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