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她总会为自己开脱,她有手艺有见识,自家会越来越富。她完全可以像陈德仁曾痛批的越京中那些女商贾般,在开国皇帝的新政下,自己顶起门户,无拘无束。虽然千难万难,可命运握在自己手中,总是另一种踏实。
“爹,这里不是说事的地方,我先回家发面切菜。”
留下窝头和甜汤,她挑着扁担往回走。远远的,听到爹的叹息和娘的埋怨声:“你逼二丫做什么,是沈家自己不要那名声,真没见过这样的亲戚……”
宜悠摇头苦笑,空口无凭,现在贸然说二伯母,别人只会当他们发疯。
毕竟,谁会相信她这么豁得出去,不惜全族闺女的名声,也要将他们踩在脚底下?
现在她唯一庆幸的,只是自己不是生在前朝。虽然云林村不像京城那般开放,但对女子的要求总会松一些。
边想边走,迎着烈日她想着各家的喜好。要想动摇二伯和程氏,单凭他们一家只有一种办法:抄起菜刀充到祖宅大砍一顿,而后与其同归于尽。
可她惜命的很,想要兵不血刃,只有剑走偏锋。二伯如今并不能一手遮天,只要人多了,总能让他伤筋动骨。而如何让这些人主动凑上来,正是她这些天一直在忙活的事。
想得入神,直到肩上传来扁担的摩擦。原来不知何时,她的扁担撞到了一个树上。松松扯下来,再抬头,面前立着一大一小两个人影。
高的穿着衙差服,矮的一身蓝麻衫,圆咕咕的黑眼睛,对着她伸出三个手指。
“二丫姐,我都叫你三声了。”
“宇哥儿怎么来了,穆大哥,是不是要去当差。”
穆然点头:“真是还得麻烦你。”
宜悠正求之不得,每次照看穆宇,她总感觉是在一点点弥补前世的遗憾。而且这孩子学什么都快,有他带着,以前只知道玩闹的长生现在知道学点东西。
“长生一定会高兴。”
“对了,你……那些流言,我去帮你把人抓回来。”
穆然声音有些磕巴,被人算计、磕个头破血流、被诬陷、现在又被坏了名声,似乎从见到二丫起,她就一直多灾多难。明明是个这么漂亮的姑娘,怎么总是有人看不得她好。
☆、
回来的路上,宜悠精神有些恍惚。她看到了穆然眼中熟悉的眼神,前世她也曾见过。
当时她不懂其中的含义,现在却是完全明白。那里面根本不是前世她自以为的欣羡和讨好,而是怜悯和关心。道不是她眼神好,而是穆然随后的话解释了这一切。
“若是有事,就叫穆宇转达。”
那一刻她才知道,自己错的有多离谱。前世陈德仁的宠妾,在程氏眼中可能是位高权重需要巴结,但在爹娘甚至穆然心中,那不过就是个伺候人的贱活而已。
心里有什么在一点点的改变,人活于世,姑且不论贫富,首先要有尊严。
“二丫姐,前面有人在找你。”
顺着穆宇的声音抬起头,她看到五大三粗的虎子正站在她家篱笆墙下,挫着衣角有些不安的看着这边。见到她,他脖子上的绯红飞快染到脸上。
“二丫,你,你回来啦。”
上前一步,胡子有些结巴的打着招呼,同时手接过她肩上的扁担。
“我自己来就成,虎子你有什么事?”
“听说你,拒绝了我爹?”
虎子声音中带着试探,而后忙不迭的解释:“二丫你是不是怕我欺负你,你放心,以后你叫我往东我不往西。”
语无伦次的解释着,隔壁顺子出来,喊着刚学到的顺口溜“小媳妇……”
长生冲上前将他扑倒:“不许你说我姐姐!”
“我没说她,我就是跟人学来的。长生哥,你打得我好疼,我不跟你玩了。”
场面瞬间有些混乱,宜悠无奈,虎子这傻货。不用怀疑他有别的心思,肯定是听到周屠夫回家,他忙不迭的跑了过来。
“顺子先起来,以后别听人胡言乱语。”
拉起顺子,她打开柴门,对虎子做请的手势。
柳树下,两人面对面坐在马扎上,中间是一只菜筐。长生自告奋勇的喂牛去了,她得空也处理下包子的食材。一点点的摘着菜,一集八百的量可不是轻松的活计。
“虎子,我们敞开天窗说亮话。”
“嗯。”
“你是很好,云林村有不少姑娘都打你的主意,没必要吊死在我这。”
“二丫,我以前不是故意欺负你。而是我不欺负你,你就不会理我。”
宜悠点头:“这些我明白,我也没往心里去。明着说吧,我对你没有男女之情。既然这么多年都没能生出感情,那就是确定没有。”
虎子眼角耷拉下去,心里抽抽的疼。爹说的话他不信,亲自跑过来问,没想到还是这种结果。其实他早就知道了,只是还不死心而已。爹说二丫家会越来越有钱,以后绝对不比他们家差。而且她人那么漂亮,比戏文中的诰命夫人还要好看。他人笨嘴不甜,以前还总欺负她,她怎么可能会喜欢他。
这些天他的心一直跟抖空竹似的,忽高忽低。时而想就这么认了,二丫妹妹以后就是他媳妇。时而又想,这样做太趁人之危。最后还是爹敲醒了他,做人得堂堂正正。可结果出来后,他又再次陷入了迷惘中。如今听到这话,不好受的同时,他总算可以彻底摆脱。
强扭的瓜不甜,他何必多做强求。倒不如退一步,给她留下个好印象。
“二丫妹妹,都是我害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