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这点上她颇为佩服常太夫人,即便当年自姑苏百草堂运来不少金银财宝,看似日薄西山的伯府富贵上堪与凉国公府这等权贵比肩,但她却于黄白之物上丝毫不松懈。若非年事已高,又加上分宗时老文襄伯深沉打击,她也不可能那般容易病过去,轻易被大秦氏夺了权。
就算如此,几间商铺地契抓在手里,清醒后她也不至于完全被动。这是徐氏最为遗憾之处,她向来是护短之人,常氏于庶长房所做一切,即便祖母、公婆与夫君全然不在意,只当被狗追了几十年,她也不能放任不管。不过如今夫君马上出征西北,自家于金陵立足未稳,不好大刀阔斧地去报复。
但不过是略施小计,大秦氏便主动冲上去。常太夫人虽年迈,骨子里的霸道却丝毫未减,待她醒来指不定怎么恼恨。婆媳二人一个占着理,一个占着孝,足够斗一阵子。趁这段时间庶长房休养生息不说,也足够常太夫人别扭几年。
合计着常太夫人这一遭所受的罪,徐氏倒没有多雀跃。报复文襄伯府,只是她日常忙碌中微不足道的一部分。家中所有人前程,尤其是夫婿和一双儿女,才是她永远的牵挂。如今常妈妈都到了卖铺子境地,常家究竟在谋划什么,才需要如此多银钱?
凭着本能,她只觉常家所图甚大,隐隐会对四海不利。
“得把此事告知文襄伯府。”
斟酌再三徐氏还是起身向后院走去,敲响了荣氏房门。婆母也在,两位老人捡着花样子,商量着小辈用哪个花样好看。见到孙媳前来,荣氏忙将她拉进来。
“素娘会选东西,你娘手倒是巧,琢磨出些一等一的花样,可到做哪个又犯了难,就怕娇娇不喜欢。”
婆母对女儿真是没话说,徐氏瞅着那花样,全是些先前没见过的,花式新且不落俗套,随便拿一个到外面也能卖出高价。
“娇娇被她师傅惯得,跟个野小子似得,哪有那份爱俏的心。再说娘手这般巧,随便做出来上身也好看,我看第一个就成。”
终于解决了最大的选择难题,阖府最爱做针线的祖母赶眼力见的回房,屋里只剩下徐氏和荣氏。三言两语说完,荣氏眉头拧起。
“这可不只是铺子的事,”
荣氏未竟之意,徐氏也猜出个七八。常家突然调动那么一大笔银钱,所图定是不小,天下最大的图谋不就那一桩。三皇子平常也不是老实的,此事不难猜。
但他们就算再厌恶三皇子,那也是承元帝亲儿子,生母乃是宫中贵妃,平白对上总归不是什么好事。
最后还是荣氏拍板:“此事该让罗晋知晓,总归是伯府家业,就算咱们不要,也不能如此被轻易处置。”
徐氏叹息,不是她畏首畏尾,这的确是最好的结局。事关祖业,老文襄伯定会出手干预,到时银钱筹措不出,有些事自然搁浅。虽其中曲折与告到御前大相径庭,但总归是殊途同归。
“行,那我先下去,四海此次出征须得多带些药材,这会药材铺子的管事也该到了外院。”
“素娘也莫太过操劳,别光顾着一家老小,自己身子骨也得当心。”
对孙媳妇荣氏是一万个满意,唯一不满意之处就是太能干,尝尝废寝忘食。虽然面上保养得宜,但等娇娇出嫁素娘也差不多年近四旬,这年岁已经不算年轻。
“别说我,娘如今不也还顾着一家老小。”
一句话却道出婆媳间的默契,大家都是闲不住的人,关心家人早已成为本能,一切尽在不言中。
待徐氏刚退下去,荣氏便叫来贵叔,命老文襄伯贴身小厮,无意识间将此事透露。果然这几日正因荣家牌位移出去,加之老妻昏迷而颇有些迷惘的老文襄伯,一瞬间迸发出返老还童的精神。
铺子可是罗家祖产,叫常氏管着是为方便,但地契上还姓罗,怎能随意便宜了常家。
待小厮扶着他迈入松寿堂时,恰好遇到神色匆匆的常妈妈。一把抽出他怀中地契,坐实此事后,罗晋勃然大怒。
“败家妇人,我倒宁愿你一直这般昏迷着到死。不然待你醒来,整个府邸不还得卖出去。”
这几日能稍清醒的常太夫人,听闻元春报夫婿前来探望,本怀着一丝期盼。或许荣氏这次彻底分出去,罗晋能看清庶长房真面目,念起自己的好,进而闻言软语宽慰一番。甚至这份奢求了一辈子的感情,到老能得一份圆满。
人老本就容易心软,再病中更添一份脆弱,正在常太夫人心中期待几乎化为幻影时,老文襄伯由小厮扶着进门,将一纸房契用力甩到她脸上,劈头盖脸就是一顿骂。
当即她不甘示弱:“我这也是为了伯府。”
“一派胡言,这些年你欺辱阿荣,打压庶支,我知晓自己越是在意,你越是折辱他们,故而不闻不问。但我确是早已看透你,常氏,你所做一切都是以自己为出发点,包括嫁给我也是你一厢情愿。”
原来他是这般想的,常太夫人瞪大眼,临到头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太爷,太夫人大病未愈受不得刺激,您少说两句。”
老文襄伯转身,对着求上来的常妈妈就是一脚:“还有你这刁奴,滚。”
“罗晋,你……”
“夫人切莫动怒,老奴无事。”
待常妈妈挣扎着站起来,待爬到窗边时,就见太夫人已经晕了过去。一番兵荒马乱,大夫捋着胡子满面愁容:“太夫人年事已高,莫说受伤,便是平日也得注意心态平和。若再动怒,老夫怕是回天乏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