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有什么资格骂我呢?废物的种,不就是废物吗?他是个老混账,老畜生,居然指望我出人头地。警察同志,你们说可笑不可笑?穷一代凭什么指望子女成为富一代?我们那种家,勉强活着就他妈不错了!”
曲值没接他的腔,问:“那你妻子付莉呢?”
邱大奎一愣,眼中忽然多了几丝温柔,“她……她很好,是我对不起她。”
“她是农村人,到洛城来打工,在餐馆当服务员。我们一见钟情,在一起没多久她就答应嫁给我。那时我在打零工,三天打鱼两天晒网那种。邱国勇看不惯,成天催我出去工作。我其实也下定决心了,要找份稳定的工作,养小莉和我们将来的孩子。”
“后来我们的女儿薇薇出生了,不久小莉却被查出患了子宫癌。”
邱大奎再次捂住脸,惨淡地笑了一声,“我怎么就这么惨啊?我妈得癌,我老婆也得癌,是她们不幸,还是我不幸?”
曲值问:“付莉在医院住了一周,出院也是邱国勇的意思?”
“家里没钱了。”邱大奎双手握成拳头,砸着自己的太阳穴,“真的没钱了,一个子儿都掏不出来。我想把房子卖了给小莉治病,但邱国勇不答应,骂我疯了。”
“我们把小莉接回家,我看着她一天比一天憔悴。我害怕她像我妈那样离开我,经常让她誓绝对不做傻事。她了。”
“为了凑钱给她治病,我必须出去打工赚钱,无法整日待在家里。我不放心小莉和薇薇,邱国勇说他会照顾她们。其实我心里很清楚,他根本不会照顾任何人。但我没有办法,贫穷和疾病真的可以逼死人。我打工时无法将小莉带在身边,只能带上薇薇。”
邱大奎深呼吸几次,再次开口时,嗓音变得低沉嘶哑,“我一天打好几份工,有时一周才能回家一回。终于有一天我拿着工资,带着薇薇回家,想着总算是凑出了一住院的费用,小莉已经割了腕。”
“邱国勇不在家,小莉的尸体,尸体都已经臭了。”
邱大奎沉默许久,“分局的法医说,小莉是自杀的,她用刀划破了自己的手腕。但我知道,她是被邱国勇逼的。”
“我带着薇薇离开时,还让她答应我好好活着,一起陪薇薇长大,她答应了,对我笑,让我别太辛苦。你们说,如果不是邱国勇那畜生逼她,她怎么可能自杀?”
花崇撑着太阳穴,“如果是逼诱自杀,尸检的确难以分辨。”
“不过这也只是邱大奎的一面之词。”柳至秦说。
花崇目光一沉,“嗯。”
“我能想象出邱国勇跟小莉说了什么。”邱大奎眼中尽是仇视,“他像辱骂我妈一样辱骂小莉,说她是我们全家的负担,说只要她不死,就会耗光这个家的家底,往后薇薇连念书的钱都没有。小莉是个母亲,那些话简直就是往她心里戳刀。”
“邱国勇承认了吗?”曲值问。
“承认个屁。”邱大奎冷笑,“他说他那几天都在别人家喝酒,根本没回过家,什么都不知道。”
“他装得那么无辜,但他骗不了我,就是他害死了小莉!而且这些年他觉得我没那么在意小莉了,已经间接向我认了。”
花崇站起身来,朝门边走去。
柳至秦问:“你去哪?”
邱大奎兴奋道:“他害了我生命里最重要的两个女人,我早该杀了他,早该杀了他!”
花崇推开审讯室的门,问:“但付莉去世已有6年,你认定邱国勇害死了付莉,为什么今天突然动手?”
第十七章红颜(17)
看到花崇,邱大奎先是惊慌地一退,旋即狞声笑起来,眼中放着怪异而兴奋的光。
“警察同志。”他说:“能杀死邱国勇,我最应该感谢的就是你!”
曲值一拍桌子,喝道:“你瞎说什么!”
花崇道:“让他说。”
柳至秦也赶了过来,本就不大的审讯室突然显得格外拥挤。
“我没有瞎说。”邱大奎呵呵笑了几声,“我早就想杀掉邱国勇了,但我没有勇气,我不敢!那个畜生是我老子,我恨他害死了我妈和我老婆,我做梦都梦见往他身上捅刀子,但我他妈什么都不敢做!”
“我住在他的房子里,和他一起卖早餐午饭宵夜,与他一同养薇薇。薇薇是个男孩儿就算了,男孩儿穷养没关系。但薇薇是个姑娘——你们见过薇薇吗?她很可爱,很漂亮,和她妈妈越长越像了——姑娘可不能穷养,我想让她过得好一点,可我没有本事,一个人打工的话,根本无法给她像样的生活。”
“虽然……虽然她现在的生活也糟糕透顶。”邱大奎用力抹着脸,声音沉沉的,“谁说人生而平等来着?狗丨逼玩意儿,人怎么可能生而平等?薇薇如果能出生在有钱人的家庭,她就是小公主。但她没投好胎,成了我的女儿。我能给她什么啊?这个家能给她什么啊?我的薇薇,打从出生就输了。”
一室沉默。
小孩是最无辜的,邱大奎杀了邱国勇,手段极其凶残,今后难逃牢狱。而他锤杀邱国勇时,7岁的邱薇薇就在门外。她也许看不到里面正在生的人间惨剧,但她听得见榔头敲开头颅的闷响,听得见邱国勇的挣扎与呼救,甚至听得见血液喷溅的渗人声响。
她闻得到浓稠的血腥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