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暮时分,古炎的牌位出现在祖师祠堂中,是姚风穹亲自雕的。牌位用的是普通的松木,与其他那些有了岁月痕迹的牌位相比,古炎的牌位太新了。
姚风穹的眼睛不再像以前那样难以睁开,背也比之前的要直一些,从他的脸上看不到生机枯槁,反而给人一种枯木逢春的感觉。
冬天的夜总是来得早,祖师祠堂里早早地点燃了烛火,姚风穹花了一下午的时间刻牌位,到此时,他怔怔地看着那方自己亲手雕刻的牌位,伫立良久。
曾经那个辉煌的年代已经一去不复返,曾经的少年也垂垂老矣,当年一起奋战过的同门,走得干干净净。
姚风穹的眼角不禁流下一滴晶莹的泪珠。
而后,他抚了抚道袍,从容地坐了下来,静等。
不一会儿,祠堂外有“咯吱咯吱”踩在雪上的脚步声。萧寒带着几许倦容,手上拿着两截断剑,走入了祠堂。
姚风穹看到了萧寒手中的两截断剑,继而他看着萧寒,试图从他的眼神或者表情里找出萧寒的目的,看了很久,他缓缓起身,说道:“来了。”
萧寒向姚风穹施礼,而后将问君剑递了过去,道:“师叔,您的剑。”姚风穹接过断了的问君剑,双手各执一半,仔细地端详着断口处,而后说道:“问君剑有一半的材质是后山大深谷的神铁,那尊大魔能将其折断,这份功力已然过了世间绝大部分人。”
萧寒当时站得较近,功力也比姚风穹要深得多,看到的情景也更加清晰。凭他的功力也能折断问君剑,但绝不会像那尊大魔一样轻描淡写。
“古师叔临死一击,恐怕是重创了他,不然他也不会有所顾忌,逃离本门了。”萧寒愁眉不展,说道:“我怕等那尊大魔伤势平复之后,天下便再无人能是其对手了,那个时候,我们只能眼睁睁看着人间变成无间地狱。”
因为四百年后人间再无宗师了。
姚风穹将断剑收了起来,说道:“三五年内,我想修真界应该是平安无事的,至少不会有大的风浪。”
萧寒听着姚风穹的话,知道他的意思,他道:“而我们也只有这三五年的时间,如果没有法子制衡大魔,那么所有人都会面临灭顶之灾。”
姚风穹看着萧寒,道:“看你的样子,是不是已经有了法子了?”
萧寒绷着脸,过了一会儿才苦笑道:“师叔您太抬举我了,”他沉吟半晌,才说道,“我去过极东之地的洛口镇,找过四灵一族的后人,也知晓了一些情况,他们有制衡大魔的条件,却没有继承这些条件的人。”
姚风穹于此疑惑道:“那尊大魔到底是何来源?为何如此诡异?”
萧寒道:“据说那尊大魔是万恶之源所出,近乎不死不灭。”
姚风穹思索良久,皱眉说道:“我曾有幸听过师尊谈论过天地之间的元气分布,他说世间一切都是相对的。如同阴阳有别,黑白分明,善恶共存,这万恶源气想来便是与天地之间的浩然正气相对立的一种元气了。”
萧寒佩服的五体投地,那个时代太玄门最出色的六个人,其聪慧程度出了他的想象。这里的聪慧不仅仅指的是在他们的认知范围内,出了他们认知范围的东西他们也能够很快地推算出来。
“近乎不死不灭,那还是能够杀得死的。这条件是在四灵一族那里?”姚风穹一语便点出了其中要害。
“不错,所以我现在最头疼的是找到那个继承这些条件的人。”说到这里,萧寒平静的眼神之中透露出几许担忧。
姚风穹注意到了萧寒的眼神,他数百年来自囚祠堂,不问门中之事,也不熟悉门中之人,但对时常到来的萧寒,他却有着很深的感受。平和、淡然却极为自信,在那一副平凡质朴之下却掩藏不了他的惊世才华——比他,比他的师兄林流云更加聪慧、更加强大,他甚至每每有种错觉,在修道这条道路上他走得比太玄门任何一位祖师都要远,包括那为世人所称颂的四位祖师。
现在,他希望这不是错觉,因为太玄门在不久的将来会遇到生死大劫。
“那个人,你是不是已经选定了?”姚风穹小心翼翼地问道,说“那个人”的时候,他的语调拖得很长很长,似有所指。
萧寒的眼中多了份肃然,而后说道:“选定或者没有选定。也许对我来说,我还没有真正地决定这件事情。”
大魔破印,古炎身死,萧寒心中烦闷不堪,无边的窒息感压得他有些喘不过来气,他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稳步走到香案前面,取了三根香,点燃了朝着牌位恭敬地拜了三拜,而后将香插入香炉中。
祠堂之中,一时寂静无声。
姚风穹知道这位师侄身上背负的重担,只在背后默默看着他。
过了很久,萧寒才从这种情绪中抽离出来。
“多事之秋,弟子想请师叔重回修道一途,”萧寒转过身来,“门中不能没有老人。”萧寒知道姚风穹在林流云逝世之日就已然自解乾坤锁,周身经脉恢复如常,古炎在世时,他没有这样的打算,但如今古炎一死,门中还得要有位老人坐镇。
姚风穹道:“五师弟去镇煞池之前来找过我,他跟你是一样的意思。你放心,太玄门有难,我自然不会坐视不管,只不过,数百年未曾修道,想要修到第九重,怕是希望不大。”
萧寒拜谢姚风穹,再一次对他心悦诚服。
亥时三刻,祖师祠堂外脚步声。
李泽仲领着两个人到了祖师祠堂。
萧寒拱手相请,道:“穆宗主,深夜吊唁,不胜感激。”
来者是魔宗穆知净与护法胡震。
穆知净与胡震迈入祠堂,说道:“魔宗向来是诸派之敌,我不想到时扰了古前辈的清净,所以深夜前来拜祭。”
萧寒明白其中利害,道:“穆宗主有心了,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