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辛夷应声回头,透过殿中层层飞舞的白纱便看到了一个朦胧的身影。那人身形颀长,头发以冠束起,衣袂飘逸,腰身被腰带束起窄窄的一截。
虽还未看清他的模样,但来人浑身如金似玉的气质便已经迎面向他们扑来了。
崔辛夷因这熟悉的声线猛地怔了一下,随着这个身影逐渐走近,她心底腾升起一股强烈的预感。
——她好像猜到这个人是谁了。
一旁的凤箫已经高兴地迎了上去,一边跑,一边兴奋道:“神君,都过了二十几年,您可算又醒过来了!”
褚晓墨简直要没眼看凤箫了,怎么都活了上万年了,还是这么没有眼力劲儿。
他又看向崔辛夷,随即便是一愣。
那姑娘一直默默无声,神色冷寂,这会儿,竟然也有两道清泪,顺着她白净的脸颊淌了下来,慢慢汇聚到她的下巴。
“滴答——”
修士耳聪目明,褚晓墨能听到那滴晶莹的泪水滴落到地上的声音。
凤箫激动地凑到神君身边,神君本不搭理他,这会儿却突然加速,往殿里而去,消失在他眼前。留凤箫在原地,尚且还摸不着头脑。
透过泪目,崔辛夷终于见到了那张熟悉的面容出现在她的面前。
青年长眉凤眸,一张熟悉的昳丽面容,见崔辛夷是那副模样,他轻笑了一声,道:“哭什么。”
凤箫还想再叫神君,却被褚晓墨拉着离
开了。
整个殿中又剩下了他们二人,殿中空旷清寂,只有边上的白纱在随风轻动。
那人又道:“我认识的崔辛夷,不管在五洲当散修,行医问道,过着清贫困苦的生活,还是当一洲世子,做剑修复仇,也从未轻易落过泪的啊。”
“别哭了。”他声音很轻,像是怕惊扰了她,说着,便抬起纤瘦修长的一只手,欲要帮崔辛夷抹去脸上的清泪。
崔辛夷却猛然后退了一步,抬头看着那张熟悉又陌生的面容,问道:“你到底是谁?”
神君的手顿在了半空中,一时无言。
崔辛夷见他那副模样,又问道:“怎么,相识两世,我连知道你是谁的权力都没有吗?还是高高在上的上界神君觉得,下界戏弄欺骗我的感情很好玩?”
她这话不可谓不犀利,简直是直直往人的心窝子上戳。
重明知道她向来很难对人产生信任,却没想到,与自己相识两世,牵绊最深的人出现在她的面前,她仍旧不吝以最坏的打算来揣度他的居心。
他第一反应却不是恼怒,却是心疼,心疼她经历那么多,改变了那么多。
重明放下了僵持在半空中的手,解释道:“我不是不想解释,而是一时之间,不知从何说起。”
“辛夷若是肯给我耐心,我可以细细将所有的事情都说给你听。”
崔辛夷道:“那就先从你到底是谁,为何会变成张露白和张阑清说起。”
重明伸出手,做了一
个请崔辛夷出去的姿势,道:“若是先从我是谁说起,那就说来话长了,我们边走边说罢。”
崔辛夷于是便跟着他离开了宫殿。
宫殿外面是一片盛放的辛夷花树,高大茂盛,树干粗壮,枝干蜿蜒,像是在这灵气四溢的地方撑起了一把把巨大的伞。
两人走在这片辛夷花下,重明便娓娓讲起了他的来历。
“我其实也是出身下界,不过是一万年前的下界,原也不过是一介草根,幸得天道垂怜,当初在下界证道岭飞升了上界,也是你手里剑灵的原主人。”
听到这里,崔辛夷握紧了手里的惊蛰,剑灵在惊蛰在他出现的时候,已经开始在崔辛夷识海中叽叽喳喳个不停,表达它的震惊了。
重明又接着道:“我到上界之前,上界原先也是不分南境和北境的,只是我厌恶帝君的做派,才划了一条线,分出了南境和北境,收了几只异兽,才能关起门过自己的安生日子。”
他这话说起来轻飘飘的,但也不能让人从他这番话中猜出来。他一个刚飞升上界的修士,是如何跟上界权力最大的帝君抗衡,甚至强横地划走了帝君一半的地盘,自立为神君,独立于上界北境之外。
一般人听到这里,多半要对他有多惊叹和震惊,但崔辛夷却丝毫不给他面子,反而凉飕飕道:“那看来你跟上界的那些人也没什么区别。”
霸道强硬的手段,确实是没什么区别。
重
明却笑了一声,道:“我就是不想跟这些人相处,才划出了一个地盘。何况,我的神君之位,也是天道给的。辛夷怎么不想,兴许是天道也看不惯上界帝君的做派了,才又立了我这一个神君,来分他的权利。”
崔辛夷道:“那就是说,我们整个下界,其实也不过是你们上界争斗权力的博弈之物?”
重明问道:“为何会有这样的猜测?”
崔辛夷冷淡瞥了他一眼,道:“下界天道碑五千年没有反应,上届仙盟司的盟主不但没有飞升,还反而殉道。天道碑没有选出新的仙盟司盟主的五千年,你们知道下界散修过得都是什么样的日子吗?”
重明愣了一下,这才意识到,崔辛夷是将天道碑没有反应的锅扣在了他跟北境帝君身上。
他叹了口气,道:“我向来不喜争权夺利,平素关起门来,也是两耳不闻窗外事,并不知道天道与帝君已经争斗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