究竟是乱世早就英雄,还是英雄成就乱世?这个问题,似乎从来无解,但萧骁这样的人才,让他泯然众人,似乎太可惜了一点吧?再说了,床上这位的状态实在不好,叶歆瑶只能看出他离出窍期还差一步,且拥有极为精纯的剑意,却无法断定他是否以剑入道,为纯正的剑修。倘若对方真是以越级挑战著称的剑修,且不说他真活过来的话,或许会有所突破,自己的胜算问题暂且不去考量,叶歆瑶只是在想,比起两败俱伤,将他一道带走,说不定是个解决全部问题的最好办法?
思考着回去应当对叶涛说些什么,叶歆瑶觉得自己在这里也够不受欢迎了,实在没必要更讨人嫌一点,所以她微微侧过头,望着躺在病床上,除却微弱的气息之外,几乎看不出是个活人的绝代强者,一字一句,说得极为缓慢,每个字都透着杀伐凛然,掷地有声:“明年八月初九,兴阳落星湖,叶琼恭候阁下大驾!”
岁月流逝惹人怅
“八月初九,会不会太快了?”同样身中阴火毒,侥幸捡回一条命,身体却因两种强烈药性征伐变得极为虚弱的叶璟听闻这则消息,下意识嘀咕了一句,见叶歆瑶望向自己,意识到自己方才的话相当于对叶歆瑶的质疑,他脸一红,讷讷道,“我只是在想,您救治了我四个多月,才让我醒来,我还不争气地躺了六个月,至今才能勉强下床走动,您却与他约定十三个月后便……算算时间,离八月初九,也就是百天不到的功夫了。”
叶歆瑶对叶璟这种略带“你约的时间有占对方便宜之嫌”的论调无一丝愤怒之心,见这小子意识到自己又说错了话,越描越黑,头都快埋了下去,便随口道:“凭他的本事,服下阳郦软贝后,顶多十天就能重新站起来,说不定能借此洗筋伐髓,更进一步。一年时间,足够他的身体状态调整到最佳。”
“十天……”想到自己在族长与墨老的恳求下,由琼大人出手护持,也缠绵病榻了足足十个月,一身修为尽废,经络肺腑虽无大碍,却是元气大伤,很长一段时间得当个病秧子,再想想对方的速度,叶璟的头埋得更低了。
叶歆瑶扫了他一眼,心道对一个未经世事,锐气十足的青年来说,叶璟的自制力和意志力都勉强算得上优秀,为避免这个好苗子再因为什么流言蜚语长歪,她也不得不提前说一声:“你与他的修为差了太多,无精纯内息吊着性命保护身体,自然及不上他服用解药后的成效。哪怕是同样的人,服用这味药也有不同的后果,还是莫要胡思乱想的好。你如今要做得,并非将眼光放于那等绝世天才之上,而要适应从天才到凡人的转变,从头开始。”
身体虚弱是习武者最大的障碍,哪怕悟性再高,一学就会,没相应的实力怎么破招?怎么杀敌?怎么通过实战,提高自己的本事?从某种程度来说,练武时间受到了极大限制的天才,与勤奋的人才没什么两样。
叶歆瑶是过来人,自然清楚修炼速度比起从前的严重落后,以及修为不济导致的地位下降,到底会给一个曾经身处云端,备受赞誉的人怎样得打击。哪怕她前世的后半段光阴一直在了解真相——倍受打击——不甘心去询问——再度了解更深的真相——受到更大的打击中度过,整个世界都被颠覆得差不多,觉得自己扛打击的能力已经十分强大了。转世之后,一下子也没习惯修行速度慢这么多的落差,调整心态还花了有那么一段时间,何况涉世未深的叶璟呢?
听她出言安慰,叶璟更是羞愧,信誓旦旦地保证一定能做到,叶歆瑶闻言点了点头。
她也就隔几天短暂地在叶璟处落落脚,观察一下对方的身体状况,除了能提点几句,也帮不上什么忙。是以略略的寒暄过后,叶歆瑶便去找了叶涛,询问兴阳落星湖清场事宜。
“我倒是实话实说了,只可惜如此盛事,赶走的人多,赶来的人更多。”叶涛略带感慨地说,“这样一来,想与对方单独谈谈,似乎不大可能啊!”
他这般强势之人,自然希望事事尽如自己掌握,偏偏营造出来的大好局面,女儿却不肯跟着他的步调走。明明自己设计,已将对方逼到垂死,结果呢?解药是叶歆瑶亲自找到,顺手送过去的,回来才和他打了声招呼,说明年八月初九兴阳落星湖清场,她要等人决战……哪怕心中早就有她会这样做的预感,听见叶歆瑶对他说的时候,叶涛还是免不得一阵失落。
他从来没有认识得这么清楚,他,还有许许多多与他一般追逐着权力与地位的人,与一心天道的武者,到底是不一样的。
他们追逐的,恰是他们所不屑的;他们常用的,恰是他们所鄙夷的;他们嘲讽的,恰是他们所向往的。
纵他谋略过人,轻飘飘几句话,稍稍动用几个家族最下级的,无关紧要,随时可以舍弃的棋子,就轻而易举地削弱了各大势力的力量,也让南越容氏的后人奄奄一息,可那又如何?他的阴谋到底无法见光,只能孤芳自赏,怎如对方拔剑高歌,转战千里,来得热血澎湃,来得豪迈激狂?哪怕无数次或明或暗嘲笑着对方的愚蠢,为了报仇轻而易举暴露实力,得罪天下诸多大势力,为保护下属一路飘零,害得自身都差点殒命,但那又如何?扪心自问,他就真的没有一丝羡慕,半点向往?
若我拥有这样的主上,若我能追随这样的人,若我……再年轻十岁,哪怕刀山火海,无间地狱,只要他走在前方,我就愿意追随着他的步伐,勇敢地闯一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