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歆瑶闻言,深深地看了慕无涟两眼,叹道:“我第一次看见有人竟能将谎话说得如此光明正大,一点不脸红……感情魔门之中,不是万毒齐聚,脏臭俱全?还是说,你觉得自己的心眼比针尖大那么一些,不怎么记仇?”
慕无涟对名门正派带有一种阶级敌人般的仇恨,方才又被叶歆瑶一副“生是正道的人,死是正道的鬼”的样子给刺激到,听见蓝袍道人的理论,下意识吐槽了两句,被叶歆瑶这样一噎,一时半会竟想不到应该怎么反驳。很显然,他对魔门既没归属感,也没自豪感,更不认为自己的心胸有多宽大。但他到底是心思机敏之辈,一瞬的怔忪之后,立马道:“我说得怎能算谎话?睚眦必报的人,在魔门的确多半活不长。”
对他的诡辩,叶歆瑶不置可否。
睚眦必报的人,在魔门多半活不长,从某种角度来说,这句话算是真的。因为魔门的每个人几乎都是心狠手辣,睚眦必报之辈。如果发现自己得罪了你,他们压根不会给你“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的机会,只会早早想办法将你解决了。加上魔门本就奉行弱肉强食,强者为尊的策略,骨肉至亲都多半是魔道修士的退路,一万人入魔门,能有一个活下来都算幸运,这句“多半活不长”,岂不是板上钉钉的真理?
慕无涟自觉反驳得极为精妙,谁料叶歆瑶压根没把慕无涟当回事,讽刺完他就继续去观察被单独拎出来的那些人,见他们之中,有些人能克制住表情,有些人的脸色当场就变了,不由摇摇头,评价道:“赶人就赶人吧,为什么要推荐他们入魔门呢?我敢打赌,这六十余人中,少说有五十个记恨上了云笈宗。凭他们的心性,几乎不会被正道大宗门录用,想有所成,除了入魔门大派,就是赌那飘渺虚无的奇遇。即是如此,与其让心怀怨怼的他们投奔魔道,还不如放任不管,散修着散修着就成旁门左道了呢!旁门与邪修成就元神的几率,比魔道可少多了,废柴翻身的可能……”说到这里,她扫了一眼慕无涟,才说完未尽之语,“也小多了。”
慕无涟干脆不说话了。
他已经发现,自己的思维方式与叶歆瑶,甚至与所谓的“正道”,都差了十万八千里。观念不同,叶歆瑶又针扎不进水泼不进,自己刺她伤口她没反应,说不定她还有点期待他多说两句,再往伤口上撒点盐。而她呢,往他的弱点招呼上却毫不含糊,知他修行到了瓶颈,越是心乱越容易被反噬,便逮着机会就要讽刺他两句,以动摇他的心志,乱他的修行。在这种双方都不能暴露身份的时刻,与她逞嘴皮子功夫,简直是自讨苦吃。
果然,与他那位堂兄沾上关系的家伙,无一例外,都很讨厌。
不过想到这里,慕无涟又幸灾乐祸起来。
慕无昀爱而不得,滞留步虚多年,叶琼被逐出宗门后不久,他却一举晋为元神。虽然自己与申箫心存偏见,都不吝以最大的恶意揣度慕无昀,认为从一开始这家伙收叶琼为徒就是为了起个移情作用,甩了叶琼就好晋元神。但想也知道,纵凭这般行事晋元神,于自身修行也并无好处。哪怕慕无昀想这样做,玄华宗也不会让啊!有地仙镇压,传承千万载的宗门,无论眼界见识还是心胸气度,都非小门小派能够比拟。
普通门派多个元神,地位蹭蹭蹭拔高,立马变得不一样,就好似清吟门,本来都快倒了,多阮静雅一个金丹,立刻咸鱼翻身抖擞起来。但玄华宗不一样啊,对他们来说,元神不过锦上添花,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不少。只要地仙老祖宗还在,就无人敢轻慢他们,哪怕门派里一个元神都没有,顶多也就受敌人嘲笑两句,岂会鼠目寸光到这等地步?
既与宗门无关,便是慕无昀自己的问题了,慕无涟可不相信自己那位堂兄能晋元神,与“移情”二字一点关系都没有。叶琼傲到连酷刑都不能让她屈服,就因她长得像一个人,就直接改了她的人生,心里会没一点疙瘩?纵然没有……慕无涟可没忘记,前世的叶琼是怎么死的——为了断因果,她让慕无昀将她杀死的。这样一来,叶琼是不欠慕无昀什么了,可慕无昀呢?我亲爱的堂哥,你最好祈祷你从头到尾,都没动过“移情”的意思,否则……这还不算完呢!
正当他想着这些有的没的之时,广场的一半突兀凹陷下去,白云飘过,雾气渐生。俯身看去,但见峭壁如削,悬崖更是望不到底;正视前方,却被云雾所阻,视线朦朦胧胧,唯独能看见一根小儿手臂粗细的锁链悬于半空之中。
“第三关的考验很简单,便是踩着这锁链,从悬崖这端走到那段。”蓝袍道人一句话介绍完规则,扫视众人,问,“谁来?”
虚实难辨心叵测
凭虚御风,乃是修士出窍期就会拥有的本事,莫要说踩着锁链穿过悬崖,就是缩地成寸,瞬息之内越这道天堑,对在场的绝大多数修士来说,也是与吃饭喝水一般简单的事情。
能留到这一关的没一个傻子,自不会认为云笈宗会这般轻松地让他们通过,都存了观望一阵,摸索门道,徐徐图之的想法。是以蓝袍道人问出那句话后,偌大广场,剩下的数百考核者中,竟无一人上前。
慕无涟见状,“憨厚”地摸摸脑袋,自告奋勇地挤出人群,高声嚷嚷道:“听起来很有意思的样子,连某且来试试!”
这一举动,让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他和他身畔的叶歆瑶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