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的他,已经与大街上的流浪汉没什么两样了。
见沈若初来,郑君牧起先似乎还有些羞耻地在头发上胡乱地拉扯了两把,似乎想让自己看起来稍微体面一些。
很快意识到是徒劳的他放弃了这样的挣扎,对沈若初挤出一抹笑来。
“若初,你来了。”
尽管内心很抗拒郑君牧这么称呼自己,但此刻的沈若初并不愿同一个将死之人过于计较。
“你有什么话,便快说吧。”
牢内空气潮湿发霉,沈若初忍不住胸口一阵阵发闷,难受得紧。
“多谢你到了这个时候还愿意来看我。”
郑君牧似乎从未对沈若初说话这般平和客气过。
见沈若初并未搭腔,他便自顾自地说了下去。
“其实在进来这里之前,我一直都很不甘心。我觉得除了身份地位之外,我好像没有什么比不上陆逾白的,可我不明白,为什么从一开始我们一同认识你的时候,你对我便表现得十分排斥。明明那个时候,是我先对你动了心,可凭什么陆逾白他却能后来者居上,赢走了你。”
沈若初胸口的不适感逐渐扩展,她的眉头微微蹙了起来,
刚想开口,便被郑君牧抢了先。
“直到进来这里之后的第一天夜里,我忽然坐了个奇怪的梦。梦里,你嫁给了我,可是我却伤害了你,甚至还害你丢了性命。。。”
沈若初愣住了,此刻的她甚至连自己胸口的那阵烦闷不适感都忘了。
郑君牧竟然梦到了他们前世的场景?
这是不是冥冥之中也为了让他更加清楚,今日的一切皆是因果报应?
“那个梦太真实了,真实得就像实实在在地发生过一样,要不是梦醒之后还在这里,我一定会以为,那才是我的人生。可如果是那样的人生,我却一样还是个有眼无珠的混账。若初,我有时候甚至觉得,你是不是也做过那个一样的梦,否则我真的不知道,你从第一次见面便表现出的、对我的敌意究竟是从何而来。”
沈若初等着郑君牧把话说完,用力按下了心头的震惊和胸口的燥闷感。
“郑世子,首先我要告诉你的是,你说的那个梦,我的确做过,而且可能我的感受比你还要真实,这也的确是我对你难有好感的缘故之一。但,人活在当下,要看的从来都不是梦里你做了什么,而是现实中的你,是否真如梦中一样。
倘若你当初不是早早便与江落雪暗通款曲,却又一面还试图招惹于我,我便不会对你恶感加深,更不会将计就计地设计了你们。
倘若你没有跟随废怡王犯上作乱为祸大朔,而是选择做
一个忠君爱民清正有为的世袭侯爷,侯府的命运也未必不能因你而有所改变。
倘若你能做到洁身自好善以待人,我又怎么可能仅凭着一个梦,便对你深恶痛绝?
至于逾白,他胜于你的又何止是身份地位?当你口口声声说什么对我动心的时候,他却在一次次救我于危难之中。你的动心未免显得有些过于廉价了。
因此郑世子,决定你我关系的,从来都不是这一个梦,而是你所有的所作所为。今时今日,你所得到的,不过是你日积月累种下的恶果而已。”
沈若初说完话,郑君牧沉默了好一阵子。
一直到沈若初要走出牢门的时候,郑君牧忽然对着她扬声道:“若初,对不起!”
沈若初没有回头。
胸口的难受一阵紧过一阵,她脚下的步子也便越发地加快起来。
刚走出大门,迎来第一缕阳光,沈若初便再也忍不住,扶着墙角俯下身去,哇哇地吐了起来。
吐完之后,沈若初直起身来,擦拭了嘴角,对跟上来紧张问询的惜夏道:“走吧。”
她想去看一看那场梦中的另一个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