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与星夜交织,长生殿到含元殿的宫道,鲜少有人行走,无人掌灯,朦朦胧胧的,似笼着一层轻纱。
谢昀走得很慢,姜柟心里惦记着谢述,略感焦急,却也只能配合着他的脚步,缓缓前行。
两人极有默契,一路无话。
落霞归于沉寂,天几乎是一瞬间暗沉下来。
姜柟的手忽然被握住,她目露惊愕,看向谢昀的肩,他面色冷峻,目视前方,并不回头瞧她。
男人手掌宽厚微湿,她轻轻挣脱一下,谢昀却抓得越的紧。
“姜柟,跟我在一起,你会怕吗?”谢昀脚下步子不停,询问的语气看似平静无波,但细听之下,隐隐藏着一丝急促。
姜柟心头狂跳不止,敛眉答道:“我们不能在一起。”
“事在人为,只要我知道,你的心是与我在一处的就好了。其他的我自会谋划,也不难!”谢昀脸上绽着微末的笑意,对一片漆黑的前路,亦是了如指掌的自信。
姜柟默了好一会,不敢去看他的侧颜,暗自抚平慌乱的心绪,淡声道:“方才我亲吻你,是因为姜媛在一旁看着,我只是为了气她,并不是因为动情……”
“……”
谢昀顿住脚,缓缓松开手。
两人一前一后站立许久,时间仿佛静止了一般。
谢昀一手叉着腰,一手捏着眉心,自嘲的笑道:“我是不是该谢谢你这么坦诚!你是不是觉得你这样,很真诚?说出来负罪感会少一点吗?”
“……对不起。”姜柟低声道歉。
“耍我很好玩?你气她,方式那么多,为什么要选择来撩拔我?我一点也不想介入你们姐妹之间的仇怨!别再来找我!”谢昀低吼出声,嗓子里像被洒了一把沙子,干哑得吓人。
偏偏姜柟不言不语的忍受着,一句反驳的话都没有,面容清淡如水。
谢昀无能狂怒:“我再管你,我就去死!”
话落,他转身,不顾膝盖的伤,箭步如飞。
不稍片刻,便消失在了宫道之内。
姜柟独自站立在宫墙边,狭长的宫道吹入清冷的夜风,本是舒爽沁凉,却让她后背上的伤疤,越的隐隐作痛。
含元殿,夜宴。
姜柟来时,酒已过半巡,她四下张望,谢述正坐在皇后娘娘下方最近的位置,段玉婉将谢述照顾得很好,两人有说有笑,玩得很开心。
谢述对面是谢昀的位置,他刚一入席,便与上座的皇帝笑谈了几句,除了眼角下落了些,竟瞧不出一丝不妥的神色。
姜柟放下心。
南凌郡王府的席位,就安排在谢昀后面不远处,她绕过游廊寻过去,一时没注意眼前,不小心撞上了人。
“对不起!”
“今夜小心。”
姜柟刚一出声,被撞的那人便小声提醒一句,她心下微惊,再次抬眼去看时,那人已经翩然离开。
匆匆一瞥,姜柟便认出,那人是刚刚唱完曲下台的云禾。
丝竹靡靡,舞姿曼妙。
姜柟坐到李寒玥的身侧,目光幽幽的落在谢昀挺直的后背上。
李寒玥阴阳怪气道:“都和离了,没名没份的,有些人脸皮就是厚,你是跟着谢述进来的,应该坐到谢述那去,怎么坐这?”
“……”姜柟并不搭腔,肚子饿得狠了,眼里只看得见食物,她毫不客气,将李寒玥桌上的吃食扫了大半。
“实在不行,你也可以坐太子身边去啊,你不是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跟着太子走了吗?一去一下午,听说端妃娘娘找了你许久,都找不到你人呢,气得晚宴都不来了!以前真是看不出来,你竟然有这等狐媚人的功夫!”
李寒玥话还没说完,有宫人上前,弯腰将托盘上的送子玉观音,送至姜柟面前。
“姜夫人,这是陈大人蹴鞠比赛得的头彩,他说他送出去的礼,断不能再拿回家去,所以他说要赠给有缘人。”宫人恭敬笑言,轻轻把送子玉观音放到姜柟的面前的桌上。
男子当众赠女子送子观音,这已是过分露骨的行为,没想到陈宴礼平日里那般端方有礼,竟也如此轻浮。
这话里的有缘,是怎么个有缘法,姜柟心知肚明,但旁人却不知,只当陈宴礼看上了姜柟。
周遭离得近的人闻言,捂嘴笑得暧昧。
姜柟轻拧娥眉,望向后方百官席位,对上陈宴礼似笑非笑的眼,他高举酒杯,示意共饮。
这个男人,大抵是年纪还没到,比起前世,不要脸许多。
毕竟前世有些过命的交情,姜柟做不到当众给他难堪,举杯回应,饮下杯中酒,便别过头,不再理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