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腰间抽出羽毛扇,杵臼若有所思扇了两下,似乎想通了什么,双眸一亮,低低道:“佗叔父知晓‘晨曦’,而陈畔所问亦是此物,如果,追杀斗笠黑衣人的人和树林里的黑衣人是一伙儿——”
黑眸煜煜闪着晶亮的光,杵臼把羽毛扇轻轻一晃,笑道:“那么有没有可能,死去的黑衣人所说的‘图’,与那位大人询问女孩儿们的‘晨曦’,是一个东西?”
蹙眉思索片刻,陈跃豁然笑道:“杵臼说得极有道理!多年来,一直有传言称:鬼方族有一批珍藏的财宝,其中最令人垂涎的是矿脉图,此图囊括了未开的金矿、铜矿和铁矿各一处。
若黑衣人遗言中的‘图’与女孩儿所言‘晨曦’皆为矿脉图,那么,出动如此多的人手,便也说得通了。只是,他所言的‘洛邑’,是指什么?图在洛邑?”
一个陌生人的临终之言,谁又能猜得透?!室内一时沉默了。
安静倾听的卫姬,此刻温婉插话道:“这矿脉图,我父兄亦知,当年曾派出不少人手寻找过。而所谓的‘晨曦’,据说是鬼方王的挖矿计划。而今鬼方王死去多年,这个‘晨曦’计划,未必还有人执行。”
两兄弟均转望向卫姬,陈跃思索着点头:“无人执行便说明矿脉仍在,只恐如今各国亦在悄悄暗中寻找此图。”
挠了挠鬓角,蓁蓁灵动的蓝眸一转,挑眉提出了几个疑问:“可如此重要之事,黑衣人为何要告知九兄?
那人说的‘忽’,究竟是含糊的“图”,还是另有深意?
而那十个女孩儿,杀了便可灭口,为何非要喂蟒蛇,还要在衣服上撒什么药?
斗笠人说围杀我的那些黑衣人,不是公子突的人,是不是说明郑国公子突来到陈国,在暗中筹谋什么?”
陈跃抚着下颌沉吟道:“刺杀者全部身亡,黑衣人只是要老九传个信息;至于“忽”,极有可能是说‘图’,舌头未曾咬清;而十个女孩儿的问题,唯有查清真相,方可知晓;两拨黑衣人,应该不是同一个幕后主人,但围追十三的人,却能由佗叔父府上管家陈畔来确定幕后主人。”
榻上的人肚子一阵“咕咕”响,围在榻前的人听到,均会意一笑,蓁蓁红了脸,哼唧道:“我饿了。”
***
时光飞逝,转眼已过了六日。
坐落在柔仪宫西南角的玉凤堂,是蔡姬精心为蓁蓁打造的宫内住所。小小的院落,极僻静的一个地方,院中随处可见丛竹林立,其间更有太湖奇石突起,流水蜿蜒潺潺,颇有些吴国水乡的庭院风韵。
彼时阳光正好,廊下的迎春刚冒出花骨朵儿,绣球绽开红艳艳的笑脸,与假山上迎风而开的一株腊梅,遥相呼应。
廊下小几上,摆着一方棋盘,蓁蓁手执白子,思索良久,方缓缓落定。杵臼坐在她对面,含笑捏起一子,不慌不忙落下,大笑道:“十三,我又赢了。”
“啊?!九兄,让我赢一局有那么难吗?!”她嘟起嘴,斜睨杵臼一眼,“还是二兄好,每次下棋都会让着我。”
“二兄忙着呢,定了今儿过晌随父君去洛邑,哪有空闲陪你下棋!此刻,估计他还在御书房!”杵臼伸了个懒腰,拿起几上的蚕丝扇悠然扇了两下,半眯了眼睛笑道,“还来不来?”
“九兄,穿着夹棉的天气,你却扇扇子,简直就是猪鼻子插葱——装象!再装,也不似闲云野鹤!”
经过六天修整的蓁蓁,腿伤已经结痂,她灵活地从座墩上一跃而起,对杵臼翻了个白眼,以显示自己的鄙夷,脆声道:“我要去洛邑,你等我回来再下!”
话未说完,人已没了踪影。
翠竹上悠然蹦跳的几只雀儿,豁然冲天惊起,落到了院角桐树的高处。
御书房外,春日阳光泼洒在蓁蓁红扑扑的小脸上,与她活泼的笑容融为一体,更添了一层明丽的光泽。
小太监通报之后,引领蓁蓁走了进去。
陈桓公听闻脚步声,转正与蓁蓁灵动的蓝眸相遇。他见蓁蓁对他俏皮眨眼,瞬间便解了为国事疲累的心。
而蓁蓁,瞥见陈桓公下两个熟悉的身影——太子免与公子跃,则心下悄然一喜。
她悠悠行了礼,便坐到陈桓公身侧,拉着他的衣袖撒娇道:“父君,你们去洛邑,带上我呗,我保证乖乖听话。”
风从窗口吹来,几近透明的帷幔飘飘摇摇,宛若缓缓涌动的白色海浪。
轻抚着她柔顺的黑,陈桓公慈爱笑道:“旅途险恶,一个女儿家怎能跟着?兄长们是男儿,随父君出行,是他们的责任。”
“女儿家怎么了?大兄和二兄虽是男子,但他们的武功,我瞧着也不过如此!我虽未正式拜师学艺,但偶尔见兄长们练习,也偷学了几招,亦可保护父君。”她小小的脸儿高傲地扬起,一副不平的样子。
为驳倒父君,不惜得罪两位兄长,面上竟毫无愧色,这全仗着父君对她无与伦比的宠爱。陈免淡定地望着蓁蓁,似未听闻这挑衅之语;陈跃则唇角微翘,若有所思。
“笃、笃、笃”,陈桓公食指在小几上轻敲着,不慌不忙道:“父君与你母亲可从未拘着你罢?十五那晚唆使杵臼偷跑出去,还在你二兄府内住下的人是谁?”
有人轻咳,蓁蓁回,陈跃正笑意盈盈向她挑眉,那意思再清楚不过:“嫌弃我们武艺不精,上元节那晚呢?!”
这分明是借上元夜之事反嘲,她冷冷回了一记白眼,悠然起身,蓦地脚步一转,迅雷不及掩耳的伸出两指,凌厉地挖向陈跃右眼。
这一招狠辣至极,陈跃大惊失色,慌忙后仰躲过,却不妨蓁蓁滑步至他身后,他只觉双臂一麻,瞬间双手已倒背。
如此迅疾的手法,让他异常震惊,随后满面羞愧低了头。
沉默不语的陈免望向蓁蓁,目光中带了丝意味不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