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说一说话吧。
说什么都好,责备也好,受罚也好,一双人在这苦苦熬着干什么呢?
她扶着案几起了身,如从前一样跪坐那人身旁,草药下那隐约的雪松这才有了几分若有若无的气息。
那宽大的掌心托起了她的下颌,指尖冰凉,人却是温柔的。
小七不知这份温柔能持续到几时,也许像从前一样,他斥过罚过,便一笔带过,再不提起。
可公子待她的耐心、宽容之心,她已耗去了几分,又残留了几分呢?
公子君威难测,她从也不知道。
他就那么垂眸望着,眼眶红着,一双凤眸里满溢着数不清的情绪。
他在想什么?
此刻他的心里定然正在挣扎,也必是在为她的去路艰难地定夺吧?
忽而,忽而那人竟将她抱紧在怀。
他抱得多紧呐,这一刻就好似要把她紧紧地按进他的胸腔内,就好似要把她一寸寸地揉进他的骨子里。
她在牢房待了大半日,待了一身难闻的味道,那人竟没有一点儿的嫌弃。
他开口时含着鼻音,就在她耳畔说着话,温热的鼻息使她心里暖暖的,他说,“吃了长寿面,就要好好地活着。”
她一时不解那人的意思,但她想,也许是罢,生辰这日吃了长寿面,就该好好活着,长命百岁的。
她暗暗想着,公子说了这样的话,是再不疑她,是打算将她留下了吗?
可那人长叹一声,已想好了她的去处。
他说,“去大营吧。”
去大营,去大营干什么呀?
她从前待过魏营,在魏营里横起刀剑保家卫国,是堂堂正正的魏军。
她从前也待过蓟城大营,在蓟城大营的时候不长,但跟在公子身边侍奉,受公子庇护,得以周全。
后来也跟着出征伐楚,一来就是四月余,无名无分的,也不知是为了什么。
如今去大营又是干什么呢?
她心里知道,但不愿承认。
她想问,“公子又不要小七了吗?”
但她说不出话来,说不出话来,就只是笑笑。
她想,公子对她的宽容之心已经耗尽枯竭了,一分都没有剩下了。
这一抱,便是告别了。
那酸涩的滋味呐,从心口、鼻尖、眼眶发出,在一瞬间就能蔓延至四肢百骸,叫那四肢百骸都酸涩,发麻,逼得眼眶通红,水汽弥漫。
想起从前的花前月下,想起从前的温言软语,想起那流星,烟火,山桃,古潭,想起曾经也一同在修罗场里并肩作战,她垂着眸子,忍着泪不肯掉下。
那曾经的恩爱娇宠,也都似沤珠槿艳,不过一片光影。
不去求他了,离开是好的。已经死过两次的人了,没有什么活不明白的。
她若能开口说话,定要与他说一句,“但愿公子早遇良人。”
不去求他了,也再不能陪他进权力场了。但她想,小七,你不必难过,燕国的权力争斗已然结束,他在列国之间亦是游刃有余,你不必担心他。
这是你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