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槿娘在一旁守着,小七心里踏实许多,因而虽还住在大营东北角,也仍旧能听得周遭妓子的轻吟笑骂,但总算能阖上眸子睡下。
她睡得并不踏实,一闭眼就想起那纷飞的战火,想起那四溅的血光,想起那凄厉的喊叫,想起那一路无人收敛的骸骨,想起那祭台的砍刀,想起那骇人的一箭,想起那高楼的坠落,也想起隔壁帐里那似野兽一样悚然的妓子,才要睡去便乍然惊醒,再要睡去复又骇得醒来。
槿娘轻轻拍打着她,似哄着受了惊的孩童,“小七,睡吧,姐姐在呢。”
她不敢睡,便在槿娘手心一笔一画地写了一串字,写下一个字,槿娘便轻轻读一个字。
她写完了,槿娘也读完了。
“我,怕。”
“要,叫,醒,我。”
槿娘含泪点头,笑着哄她,“小七不怕,有事我便叫你。”
是,有槿娘在,她不怕。
她偎在槿娘怀里,闻着那清甜的奶香,紧紧抱住槿娘的胳臂,困得再支撑不住了,便也闭紧眸子睡去,睡着了也不肯松手。
暗夜里她的眼泪打湿了槿娘的衣袍,许久过去,还能听见槿娘低低的叹息。
这半年啊,这半年都没怎么好好地合过眼,真是要把人熬垮了
,她沉沉地睡去,这一睡便不知睡了多久。
梦里醉了酒。
梦里星依云渚,珠玑四溅。
梦里小桃灼灼,金风玉露。
梦里柔情似水,佳期如梦。
梦里团花簇锦,如火如荼。
哪有一点儿身受重伤的模样。
趁人之危,岂是君子,与那暗夜偷袭的敌军有什么两样?
但姚小七才不丢盔卸甲!
姚小七才不俯首就擒!
姚小七才不摇尾乞降!
她当作不知来人是谁,骤然翻过身去,一巴掌扇上了那人的脸颊。
这一巴掌用了十足的力气,在这二月的夜里发出了清清脆脆的一声响。
那人怔住,一时没有再动。
小七呢,小七狠狠地咬住了那人的手臂,狠狠地咬下去,咬下去,咬下去,就似猛扑在猎人身上的小兽,那满口的俐齿伶牙奋力撕咬猎人的命脉,牙关死死咬合,久久也不肯松开。
小兽不必说话,只张开牙关就咬。
咬!
咬!
咬!
咬两排深深的牙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