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事敲定后,伊宁便要告辞,皇帝却喊住了她,她脚步一停,回头看着皇帝。
“伤怎么样了?”皇帝开口,居然是在关心她。
“外伤而已。”
“那你都安排好了,谁来统筹全局呢?”皇帝再次看向她。
“陛下为帅。”伊宁还是他问一句便答一句。
皇帝失笑一声,说道:“好……”
十二月初二,程欢被带回了京城,作为败军之将,他自然没受到什么好脸色。
御书房内,皇帝仔细看着一封信,他眉头时而紧皱,时而舒展,时而叹气,时而震惊,以至于他根本就没去看跪在面前的程欢。
良久,皇帝放下那封信,齐宣体贴的奉上温度适宜的热茶,皇帝接过,抿了一口,随手放下茶盏,这才看向了程欢。
“程欢,受苦了吧?”皇帝这般开口道。
“圣上,臣死罪……”程欢抿了口干裂的嘴唇,低声道。
“好了,胜败乃兵家常事,打仗哪有不死人的。”皇帝淡淡道。
“臣……臣低估了那昝敏,贪功冒进,以至于被围镇戎堡,两万精锐铁骑损失殆尽……臣对不起他们,对不起圣上!”程欢说着说着居然流出了眼泪来。
“看看这个吧。”皇帝转手将信递了出去,齐宣接过,送到了程欢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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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欢接过信,一看居然不是什么弹劾的折子,也不是什么议罪书,而是军略,他一路看,越看越心惊,此人俨然已经将鞑靼人习性摸了个透,不仅如此,对各路军队的战力,脚程,指挥将领的能力都做了大致评估,做出最合理的安排,若指挥得当,兀里这十几万大军只怕要灰飞烟灭,饮恨于此!
最后程欢看见了作战安排,将他安排到最险要位置,去堵兀里的后路!而给他配备的,则是最精锐的宁化军,还有王烈来辅助他。
“圣上,此信是何人所写?”程欢惊问出声。
“齐宣,告诉他。”皇帝再次端起茶,抿了一口。
齐宣清了清干鸭嗓,说道:“这是那个女人写的。”
“那个女人?伊宁!”程欢何等聪明,瞬间反应了过来。
“程欢啊程欢,她比你可强多了,不仅回来的时候在城外连挑二十一个鞑靼高手,还杀了一个虚境高手,还指挥禁军野战将兵临城下的兀里打的大败,不仅能打,而且能写出这等军略来,你能做到吗?”齐宣尖声细气说道。
程欢心头大震,他一直觉得这个女人只是跟自己平分秋色,谁知道自己不但低估了昝敏,也低估了她,难怪昝敏只将她视为平生之敌……
“程欢,虽然咱家也不喜欢她,但咱家也不得不承认,这个女人,虽是个女流之辈,但确实是百年难遇的奇才,而且是全才……”齐宣淡淡道。
“那么,她一定是这次的主帅了?”程欢问道。
“不,朕是主帅,她的话,会来帮忙的,她并不喜欢名利,你知道的。”皇帝忽然开口道。
程欢默然,在江南的时候,他就知道这个女人不好惹,在江湖上的她,有的是朋友,有的是高手为她助阵,以至于自己的外庭不敢对她动丝毫念头。没想到,这个女人回了京城,居然直接参与作战,并且为高层做出这等军略,又胜了他一筹,他一时间心中五味杂陈。
“下去等诏书吧。”皇帝挥了挥手,齐宣从程欢手上拿过那封信,轻轻放在皇帝御案之上,然后默默站在皇帝身边,不再作声。
程欢告退,一路上他不断思索着,想想自己如何一步步入了昝敏的圈套,如何破局,很快,他想通了,昝敏的本意就是要在西边牵扯住自己与苏博的两路大军,好为鞑靼大汗兀里的东路军主力创造机会,长驱直入京城。
真是好歹毒!
若没有那个女人及时回来,兵力空虚的京城恐怕都会沦陷……
那么为什么那个女人是直接回的京师,而不是跑去山西苏博麾下呢?只有一个解释,伊宁已经料到了那时还未出现的鞑靼东路军,猜到京城有难,所以赶了回来。
她能想到,而身为一方主帅的他为何就没能想到?程欢哑然失笑,摇了摇头,自己到底还是陷入官场,陷入朝堂太深了,被一些东西遮蔽了原本聪明的头脑,还不如她这个局外人看的清啊……
走着走着,也不知道走了多久,不知不觉走到了一处府邸前,一抬头,程欢看见了上边的三个大字:枢机院。
身为皂卫的邵春正好从门里走了出来,恭恭敬敬道:“程帅。”
程欢看着这个二十来岁的毛头小子,点了点头,说道:“邵春,你家师傅知道你穿这身衣吗?”
邵春平静道:“师傅已经知晓了。”
“哦?她不反对你来枢机院做事吗?”程欢问道。
“师傅说了,做人只要无愧于天地良心,无愧于百姓黎民,在哪都行。”邵春仍是波澜不惊的说道。
程欢笑了笑,继续问道:“若是有朝一日,这枢机院要与你师傅为敌,你又当如何?”
邵春沉默了。
程欢看着沉默的邵春,也不再多说什么了,毕竟他只是个毛头小子而已,何必跟他讲这么多呢?程欢径直走入枢机院,脚刚过门时,却听邵春开口,说了一句让他终生难忘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