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雪的闺房只一夜间便完全变了模样,原本那些陈旧破烂的家具全部不见,一室珠玉璀璨,精雕细琢的摆设错落有致地填充了整个小屋,熏香袅袅,床幔飘纱,绒锦铺地,冰釜送爽。
被她扯裂的窗户也补上了雕花精致的红木绞纱窗,一人高的羊角灯台上,莲花般层层散开的灯座上,燃着一盏盏明灯,将屋中照的极为明亮。
想到以前暮雪主仆晚上连普通的油灯都用不起,又对比此刻的亮若白昼,暮雪扬了下眉。
“二小姐可还满意,要是有哪里不如意的,奴婢这便令人改。”
身后刚被分到这里伺候暮雪的管事嬷嬷李嬷嬷恭敬地问着,暮雪闻声不置可否地一笑,只淡声道:“准备热水,我要沐浴。”
李嬷嬷闻言忙应了,躬着身倒退两步,这才垂首转身而去。不足一盏茶时候,热水便已备好,李嬷嬷检查了一遍,见四下清洁不曾有任何纰漏,这才冲伺候在浴室的丫头道:“二小姐如今何等手段想必你们都有眼睛,不用我再多言,好好伺候。”
两个小丫头忙应下,李嬷嬷这才转身出了浴室,两个丫头念着今日二小姐的所作所为,心里难免都有些紧张,生怕伺候不好,会像大小姐她们和管家一样。
她们局促不安,自然也不曾看到,就在此时一只雪白狐狸探头钻开窗户,拱了拱身子,悄然跳进了浴室,不过在水汽氤氲的浴桶上飞了一
圈,嘴里衔着的一枚黑色药丸便进了那浴桶,激起一朵小小的水花,倏忽一转沉了底,蔓延出一道黑色的水线,热气一荡,药丸融化,再无踪可寻。
那白影亦飞到了窗前,小身子一挤,悄无声息地出了浴房,抖了抖被热气蒸的微潮的羽毛,夜风一吹,哆嗦一下,紫色眼睛又无限抑郁起来。
但愿这药有效吧!
脚步声传来,屋中,暮雪已被请到浴室。阔大半人高的檀木浴桶放在地上,里面水汽蒸腾,水色氤氲,其上飘散着一些花瓣,香气芬芳随着热气蒸腾了一室。
见浴室角落站着两个低眉顺眼的丫头,暮雪淡声道:“都下去吧,这里不用你们伺候。”
两个丫头闻声诺诺地应了,恭敬地垂着头退了出去,连一点脚步声都没发出。
不过短短一日,看来她已在南宫府中立下了威,果真是人善被人欺,只有恶人才能横行霸道。
暮雪扬了下眉,随手解开衣襟系带,丝绸滑落,她扶着桶沿身子只轻盈一跃,已落了水。温热的水漫过身子,这具娇弱的身子酸疼之感立马消散了不少,她舒服的哼了一声闭上了眼睛。
兴许是身子当真在她的强行运作下早已疲累不堪,这会子温水一泡,暮雪登时便晕晕沉沉地浅眠了过去,也不知过了多久,只听一声轻响传来,她猛然睁开眼睛,才瞧见竟是风打在窗棂上,窗棂轻撞了下。
感受到桶中水已微凉,她
起身扯了屏风上的大毛巾擦过身子,往身上加衣,系上肚兜,因不习惯穿这样的服饰,她挽着系带的手有些生疏地打了个滑,不由烦恼地瞧向一旁的落地穿衣镜,铜镜中显出一个身姿纤袅玲珑有致的身影,她挑下了唇,目光在落到那张脸时蓦然凝住。
镜中,她的容颜依旧,原本眉间那盏红莲如在慢慢生长,几日的时间,红莲印记已变得如凤凰展翅般,外层映上了少许蓝色光泽,但却有着流光四溢的色泽,就像是火苗最中央那一抹冰蓝的色泽。那凤凰的模样更是精美绝伦,凤尾蹁跹,轻羽薄翼,栩栩如生,像是随时都会展翅飞离一般,即便,只是眉心中央那么小的一个印记。
待她从浴室出来,回到闺房躺下补眠,阁楼后那颗高大的合欢树上,陌殇仰卧着的身影才翻了个身,嘟囔一声,“笨女人,洗个澡也能睡着,不怕淹死。”
一晃二日,蝉声鸣噪,烈阳如火。
日过当午,气温却最高,柴房中,三小姐南宫水瑶早已被关的极不耐烦。她原本想着当日景王府得闻摄政王府发生的事,便会来人想法子救她出去,谁知道等到了晚上,却等来了妹妹南宫青瑶。
南宫青瑶原本没有被关入柴房,谁知道晚上又因怒骂父亲,被南宫辰浩关了进来。见到妹妹,南宫水瑶自然也从女儿口中得知了一切。
她没想到暮雪竟摇身一变成了狐媚子,勾
引地莫鸿雪和神秘公子如此为她撑腰,还令得南宫辰浩竟然抢了她们两姐妹的东西,送去讨好南宫暮雪,她直气得险些背过气儿去。
两姐妹向来娇生惯养,她然不能叫自己呆在柴房中,故水瑶令青瑶装病,又令下人前去通知南宫辰浩。
南宫辰浩果真不愿一个女儿生生被毁了,当下便又令下人将病倒的南宫青瑶抬了出去。按南宫水瑶的想法,南宫暮雪弄死了奔宵马,景王府应该更怒,早便该来人收拾南宫暮雪救她出去才对,可如今这一等又是两天两夜,还是没有人来放她出去,非但如此,这两日她明显感觉到摄政王府的气氛也变了。
先前第一日,她住进柴房前还有下人匆忙收拾了柴房,搬来了锦被等物,吃的喝的虽没平时精致,但也是样样山珍,管家被处置后,原本大摇大摆前来柴房讨好伺候的下人们虽少了些,但她的亲信们还是会来送吃送喝的,然而到今日,至此刻她竟连口水都没能喝上。
这些下人们都要反了,不想活了吗!柴房中一股臭味,此刻大夫人热的汗流浃背,口干舌燥,她拎起茶壶,倒了半响,里头竟是一滴水都没了。她气得将茶壶摔了个粉碎,大步冲到门口便拍打起门来,大叫着,“开门!来人!都不想活了吗!”
她这回倒真叫来了人,恰柴院的门推开,一个婆子溜了进来,她一瞧,正是她母亲的心腹柳
嬷嬷。南宫水瑶登时一喜,而柳嬷嬷溜进来,快步到了柴房门前将带来的吃喝塞给南宫水瑶,被问起外头情景,方道:“三小姐,这回真是大事不好了,南宫水瑶那贱人自从在府门杀害了管家,府中的风向便都变了,这两日下人们见老爷紧着那小贱人,对大夫人不闻不问,而王府也没再派人来,又见太子殿下每日都派人给小贱人送东西,便连青王那日都在王府中守了一夜,下人们便都觉着大夫人和你们二位小姐要失势,都去贴那小贱人的脸了。最可恨的是,那小贱人这两天竟叫馨瑶那丫头在四处搜集大夫人您虐待她的罪证,好多下人都已被录了口供还签字画押,大夫人这两日也是担心着您,两面应接不暇。三小姐您得快快想办法从柴房出来啊!”
柳嬷嬷是大夫人的心腹,从前大夫人办的坏事她都参与全了,她没少对暮雪动手动脚,这会子众人都去讨好旖滟,她却不能,她知道就算再讨好也是没用,大夫人一旦完蛋,她们这些心腹除了死绝无二路。
柳嬷嬷言罢,南宫水瑶直恨的一脚踢上房门,道:“都是跟红顶白的小人,瞧本小姐出去不收拾他们!那小贱人竟得了太子高看,实在可恨。还有父亲,真真令我寒心,王府到底怎么回事,为何到现在还不来人给我撑腰!”
柳嬷嬷便道:“听说是老太君病倒了,想必是一时半刻
顾不上小姐您了。”
水瑶听闻外婆病了,神情一急,她也知外婆这一病,只怕王府一时半刻顾不上她的事儿,当下双眸眯了眯,道:“不行,我不能如此坐以待毙,那小贱人不能留着了!你看大厨房的柳云嬷嬷这两日如何?”
云嬷嬷是大厨房的管事,也是君艳芳的心腹。
云嬷嬷闻言便道:“她倒是一心地为着小姐能早些出来,这两日和奴婢一样急的不行,不曾瞧出外心来。”
这云嬷嬷平日也没少欺负二小姐,此刻自然不会去巴结二小姐,反正没用。
南宫水瑶听罢面上露出阴毒之色来,招手令柳嬷嬷附耳过去低语了几句,柳嬷嬷闻言面色大变,惊道:“三小姐这是要……这时候如此,只怕事情出来大夫人会被怀疑啊。”
南宫水瑶却冷冷一笑,道:“那药是宫中秘药,小贱人吃了就算查出来也只会怀疑到宫里去,毕竟如今皇后也恨极了小贱人!再说,小贱人如今不再任我拿捏,我现在不收拾了她,等她翅膀硬了只怕就晚了!她死了,她一个没娘的谁又能为她申冤明屈?就算真闹起来,也还有景王府为我母亲撑腰。那小贱人狐媚功夫了得,如今她死了,太子和青王,还有那个神秘公子定不会为她和景王府作对,可若是等她真狐媚住了男人,到时候我再想对付她可就晚了!并且,这府中见过我虐待她的下人杀都杀不尽,小贱人
若先以此将我告上公堂,便是王府都无法救我。我不能做鱼肉等她来宰割,必须先下手为快!这件事你别告诉母亲,听我的去做,只要事后处理的干净,就算有人怀疑也寻拿不到实证,能奈我何。”
南宫水瑶说着眸中闪过阴毒,柳嬷嬷听罢也觉南宫水瑶句句有理,当下便点头,道:“三小姐放心,奴婢不会告诉大夫人的,奴婢这便安排此事。”
南宫水瑶又询问了母亲和妹妹的情景,柳嬷嬷回了,南宫水瑶又咬牙在心中将暮雪千刀万剐了无数遍,这才恨声道:“按我吩咐行事,你速速离开吧,以免被人看到,反被怀疑。”
柳嬷嬷闻言点头,也不再多说,起身便迅捷地溜出了柴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