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红的血甚至流过大理石地面往台阶下流去,阳光一照有些触目惊心,他瞧过来的目光极是复杂,复杂到令暮雪蹙了蹙眉,不愿探究。
她转回了头,再不多看轩辕修筠一眼。而就在她回头的那一刻,轩辕修筠蓦然喷出一大口鲜血来,直直倒了下去,登时惊呼声一片。
“青王晕倒了!”
轩辕修筠早先被陌殇打的内伤,此刻只怕没能养好,如今又受了两百廷杖,能坚持到此刻已是厉害了,顾他晕倒,暮雪倒没多大意外,只是抬眸瞧了眼英帝。
轩辕修筠总归是英帝爱子,英帝面上闪过明显的担忧,甚至抬了一下身子,这才扬声道:“快,抬青王下去,请太医!”
一阵纷乱,待轩辕修筠被抬下去,英帝也已无心早朝议事,疲累地挥了挥手,太监便上前喊道:“退朝!”
暮雪随着众文武大臣恭送英帝离开,众百官平身后纷纷向南宫宸皓拱手作揖。
“恭喜摄政王大人,家中出了郡主了。”
“摄政王大人圣眷正浓啊。”
……
南宫宸皓显然也极为高兴,笑得眉眼眯成缝隙,不住回礼抱拳,口中直道:“都是皇恩浩荡,惭愧惭愧。”
暮雪瞧着这一幕,双眸眯了下,勾起了唇角。
“不想笑的时候何苦非要笑,不好看了。”
耳边突然传来一个声音,暮雪扭头却见轩辕逸筠站在身旁,正凝眸盯着她,她唇角笑容又扬高了两分,闲闲地开口道:“
太子殿下可真是悠闲,几时连个女子笑于不笑这样的事儿都归太子殿下来管了吗?”
见她语出讥诮,分明不想和他谈论这个话题,轩辕逸筠默了一下,这才道:“是我唐突了,那可否请郡主赏个脸面叫我在醉仙楼上请郡主用膳抵过呢?”
暮雪见轩辕逸筠打蛇随棍上,暗道真看不出来,这厮也是个皮厚的,见外头日头缓缓高升,加上她早上晨练回来便被传唤进宫未曾进食早餐,又念着醉仙楼那美味佳肴,便点了头,道:“本郡主准了。”
轩辕逸筠闻言一笑,清冷的面容因之一柔,若第一缕春风抚过冰湖,潋滟波光。
两人前后出了大殿往宫外去,大臣们瞧见那一男子俊伟挺。拔,一女子满身凤仪,两人走在一起,分外惹眼和谐,不由心思微动,有些大臣已冲南宫宸皓道:“摄政王大人,府上只怕好事近了,以后还望摄政王大人多多提携才好。”
南宫暮雪闻声,呵呵笑着,却兀自不答。
暮雪出了皇宫,东宫的马车已开了过来,那马车虽是没有莫鸿雪所乘坐马车华丽,外表纯朴平常,但明黄顶盖,却象征着轩辕逸筠在兰蒂圣域无以伦比的地位和尊贵。更有六匹马所驾的马车在兰蒂圣域也是独一无二,仅次于天子八驾了。
南宫宸皓听闻暮雪要到醉仙楼用膳,连连点头,也不多言便自行离去,暮雪扶着宫女的手上了马车,她刚坐好
,眼前便人影一闪,更带过一阵微风,望去她的对面已多了个一袭白衣的身影,那人刚上马车便懒洋洋浑身无骨般靠着车壁依在了那里,除却陌殇再无二人。
他坐定,却故意伸着长臂做了个舒展运动,瞧着马车下头的轩辕逸筠道:“哎呀,太子的座驾就是舒服,宽畅!本庄主便没享受过这样气派的马车,改明儿也得想法子弄上一辆这样的马车才好,起码以后和暮雪日日同乘可以在车中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暮雪见陌殇突然出现半点也不奇怪,此刻听他满嘴胡言,说的那最后一句话怎么听怎么味怪,登时便一个冷眸扫了过去,陌殇扬眉一笑,闭了口,可他该说的也都说了,余光瞥见轩辕逸筠分明冷沉了两分的面色,他心中分外舒爽,扬声道:“太子不上车?还是太子不欢迎本庄主?哎呀,今日一早英帝陛下还派了丞相亲自到摄政王府请本庄主到皇宫落住,丞相传英帝陛下的话说是非常欢迎本庄主到兰蒂圣域来,怎么如今瞧太子的面色,不像欢迎本庄主的样子呢?太子当年到…求医时,还说很遗憾没能有幸见到本庄主,如今本庄主就在这里,怎么太子倒舍不得一顿饭了?”
暮雪对陌殇的厚脸程度早已深有体会,左右她就是嘴馋图顿饭,和谁去,都有谁去,压根就不关心,听陌殇和轩辕逸筠耍嘴皮子功夫,她也懒得关注,加
之她昨夜练内功到临近三更,五更天时便又起来运动,此刻也着实困屯,闭上眼睛便睡了过去。
陌殇上了马车,轩辕逸筠自然不能赶他下来,闻言只道:“陌庄主多想了。”
他言罢自上了马车,见暮雪呼吸清浅,闭着眼睛,登时放缓了气息和脚步,待也在车中坐定,却是抖了车厢中一件织锦游龙的长袍往暮雪身上披去。他袍子还未接近暮雪,陌殇便伸手挡住,轩辕逸筠倒也不恼,只抬眸瞧向轩辕逸筠,传音入密,扬眉,“难道陌庄主要赤膀袒胸体贴佳人?”
此刻还未到午时正热之时,夜里的凉气还未被完全驱散,而太阳的热力也没上来,加之马车中又镇着不少冰块,确实有些凉。暮雪睡着,说不得便会凉气入体。而如今夏季,女子衣服繁琐,男子衣衫却单薄且只一层,陌殇将身上衣裳脱下给暮雪当被子,自己确实就要露肉。自然他也可能将身上衣裳脱下来给暮雪当被子,将轩辕逸筠的织锦袍子穿在身上,可惜那袍子又是游龙描金的兰蒂圣域太子朝服,他自然是穿不得的,故而闻言他只得冷哼了一声却还是撤了手。
那件织锦衣裳瞬时盖在了暮雪的身上,陌殇怎么瞧怎么碍眼,险些忍不住伸手将那衣裳扯下来,索性将双臂一抱也闭上了眼睛。
轩辕逸筠见此也靠着车壁闭上了眼睛,一时间马车中唯剩下宁静。一路无事,待到
了长福街,人声鼎沸起来。君卿洌一向亲和百姓,从不扰民,爱民如子。
虽没有东宫仪仗护卫开道,但众百姓们远远瞧见明黄顶盖的马车过来,自然都早早地让道避开,马车即便在人头攒动的长福街头也毫不减速,一路畅通。待马车就要临近醉仙楼时,突然一阵剧烈颠簸,暮雪本靠在车壁上睡的正沉,马车骤然急停,她无防备登时身子就往车厢外栽去,与此同时却也有两只手臂同时探出,恰便一左一右地扣住了她两边肩头。
两人速度几乎不分快慢,可因陌殇就坐在暮雪的对面,更为临近些,他右手抓住旖滟肩头,左手已揽了她的腰,将她往他的怀中拉。他这一拉,轩辕逸筠放在暮雪左肩上的手也蓦然用力,阻拦了陌殇,两人目光交错,虽同样深沉不见情绪,但马车中分明有股冷寒之气在流窜。
身子被甩出去暮雪便已经醒了,可也是在她醒来的瞬间感受到了来自轩辕逸筠和陌殇的拉力,此刻两人拉锯,她的身体便被两边拽着,她抿了下唇,声音微沉,道:“放手!”
轩辕逸筠见她醒来,闻声倒是松开了手,陌殇揽暮雪腰间的手臂倒是撤了去,抓着她肩头的手却依旧扣住,将她身子按回到了座椅上,这才道:“暮雪睡的可好,马上便到醉仙楼了。”
他言罢车外又是一阵喧哗颠簸,暮雪蹙了下眉,方道:“外头怎么了?”
轩
辕逸筠便扬声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他话落,外头便传来车夫的声音,“禀太子殿下,是一个傻孩子抢了名苑楼的吃食闹了起来。”
暮雪闻言倒一诧,那日莫鸿雪一路介绍街景,倒也说起过这个名苑楼,和醉仙楼一样,名苑楼也是酒楼,其盛名只在醉仙楼之下,菜品等听闻毫不逊色于醉仙楼,只因醉仙楼中有独酿的清风酒,这才胜过了名苑楼一筹。而这名苑楼乃是景王府君家的产业,有关君家的事目前暮雪还是比较关心的。
景王府乃武将之家,酒楼中为防出事往往都有打手等,景王府所聘打手想也不会是酒囊饭袋,并且酒楼供尊贵客人用膳,一般寻常百姓都靠近不得,怎会就叫一个傻孩子抢了名苑楼中的吃食呢?
暮雪不解,撩开车帘往外看,果见马车停在了名苑楼前,前头因哄闹围着一群人,故瞧不到人群中的情景,只听到里头传来一阵阵的吵闹声。暮雪索性起身出了马车,站在车辕上望去,只见名苑楼前,十数个彪形大汉正围堵着一个乞丐孩子,那孩子一身破烂,身上已经泥污不堪,头发板结成一缕一缕的泥条,脸上也乌七八糟,瞧不出模样来,唯一双眼睛镶嵌在黑乎乎的脸上倒是黑白分明。
此刻那孩子手中正抓着一只烧鸡,撕扯着往嘴里送,一瞧那烧鸡便是从名苑楼中抢出来的,而那十数个彪形大汉围着男孩
左右前后的攻击,那孩子身影竟是极为敏捷,愣是叫那些打手碰不到他半片破衣。
那男孩一面躲避,一面将流油的烧鸡往嘴里塞,口中喊着,“饿了,畜生吃烧鹅了,好吃,好吃!嘻嘻,你们抢不到畜生的烧鹅,抢不到,畜生吃烧鹅了。”
他口中总念叨这两句,明明颠颠倒倒,瞧着是个傻子,可他的动作却又出奇的敏捷,任是那十多个彪形大汉怎么围堵攻击都伤他不到,一时间那些大汉也不知这孩子是真傻,还是在装疯卖傻地故意砸场子,加之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名苑楼被个乞丐搅了面上挂不住,顾而那掌柜一声令下,彪形大汉们出手狠辣,竟是招招致命地击向那乞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