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婳将做幌子用的几套衣裳定上,约好下回来取的时日,便离了锦多阁。
出了店铺后,她深深吸了一口气,扭头看着那“锦多阁”三个字,眼中怒意越来越甚。
这哪是“锦多”?
是钱多!
是心眼多、手段多才得的不义之财!
想她沈家,虽没人给她点名,她也明白,大房二房全指望她父亲沈时秋一人的俸禄生存。虽说大家伙是衣食无忧,是活的体体面面,但比起她小时候见到的家族荣光来看,如今的沈家就只剩个宅邸算是保住罢了。
沈婳盯着店铺名,在心中怒哼一身。
转身时,一个没注意脚下,在下店铺门前的石阶时一步踩空,而后踉跄,立刻一个往前扑。
婢女锦兰没来得及拉住她。
慌乱中,沈婳瞥见旁边的白袍衣摆,她一个伸手,大力将其拽住……
“嗯——”
随一声闷哼在头顶响起,干燥的地上灰尘扬起,一白一绯两身衣裳相叠,沈婳扑在一个白衣郎君背上,安全无虞。
可怜那郎君,腿刚好了不多日,这回膝盖骨又是狠狠地着了地。
长安的地,乃是青石板铺就而成。
连锦兰都很是不忍心地抬手捂住了眼睛。
那郎君不定摔得多疼。
谢迈进这长安城的第一日,在人来人往的东市街上,悲惨痛摔一跤,还是以狗吃屎的姿势。
他一张本是表情清淡的脸,此刻当真是忍不住地在扭曲。
沈婳“哎哟”一声,从人身上起来,席地而坐,催促台阶上的婢女道:“锦兰,快给我拿帕子来,我的手给蹭破了。”
谢迈狼狈地趴在地上,一看就很薄情的嘴角微微抽了抽,他方才似乎听到了自个骨头碎裂的声音,反而罪魁祸对他无有问津,只在乎自个那蹭破的皮。
几乎是立刻,沈婳这位小娘子在谢迈心中的形象就有了定位——
冒冒失失、自私自利。
“郎君,您没事罢?”谢迈的侍卫石伍刚去隔壁街买了吃食,回来就见自家郎君趴在地上,沾了半脸灰,又忧又觉好笑地问道。
谢迈就着侍卫的搀扶站起身,瞥一眼地上还在包手掌的人。
石伍随着他的目光看过去,顿时了然前因后果,冷声道:“这位小娘子好生自私,撞倒了旁人,不过问对方伤势如何,反倒只管自己那点皮外伤。”
跟着谢家一脉相传的刚正郎君们久了,连石伍这种本来胆小的人,也变得敢朝人直言不讳。
沈婳一抬头,便见着两双清清冷冷的眸子。
沈婳细眉一蹙,也站起身,问谢迈:“谢三郎你怎么在这?”
她跟崔五娘交好,在崔家提到自个堂姐去了铜川离宫避暑时,崔二哥家的嫂子谢氏也说过,谢家三郎此番也去了离宫的。
她堂姐都没回来,证明圣上的队伍还在铜川,那这谢三郎怎么就回长安了?这个时辰正是上值时辰,他跑来采买?
谢迈一言不,清冷的眸光落在这位见第一次面的小娘子身上,心中想着她认识他的途径有哪些。
她认识的,不该是他本人,而是他在这长安的“分身”谢穆。
而她这张脸,倒是有几分眼熟。
思忖片刻后,谢迈蓦地开口:“沈娘子怎么也在这?”
沈婳道:“我来做衣裳。”
他赌对了。
这是那沈家娘子的亲人。
谢迈看她背后一眼,摸不准此人与谢穆的关系究竟如何,便就随意答她方才的问话:“我也是来做衣裳。”
沈婳哦了声,这才问他:“你没事罢?”
她视线在他身上上下扫,见他白衣衣摆、袖口、鼻尖都沾着灰,又忍不住笑道:“你好狼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