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慕嵊微微吸了口气,觉得自己需要消化一下这个事实。
叶予白不在这里,他或许也根本过来的可能,也是自己关心则乱,西湖藏剑山庄出身的叶予白,断然没有掉进水中出不来的道理。
造化弄人这种事,总归还是如此。
“将军?”黄公公恨不得伸手过去将人拉住,生怕这位大将军又做了什么想不开的事情。
好在李慕嵊回过神来便也恢复了那副古井无波的模样:“走吧。”
黄公公憋了半天,到底还是没敢问刚刚是怎么了。
二人一前一后入了宫,就见那年轻的帝王正端坐在御书房里头,看向李慕嵊便是微微一笑:“李将军。”
李慕嵊定了定神便俯身行礼:“李慕嵊拜见皇上。”
“爱卿不必多礼,”朱翊钧将目光轻描淡写地一收:“这些时日你初还京城,可好适应?”
李慕嵊想不出自己有什么适应不适应的,只能中规中矩地答道:“多谢皇上,一切安好。”
“既是如此,你来看看这个。”朱翊钧将手上的折子放到李慕嵊的面前,一双眼牢牢锁住了李慕嵊的神色,不肯放过蛛丝马迹一点端倪。
李慕嵊看了半晌,这才将东西放了回去:“西羌族这次可谓是欺人太甚。”
“当初是李将军将她们打了回去,没道理不过五年就已经重振旗鼓,”朱翊钧眉心微蹙,有几分叹息模样,年轻的帝王看起来有些瘦,却亦是有着帝王的巍巍气度一字字道:“依爱卿之见,当是何如?”
以我之见?那必须是打回去,打得他们落花流水连自家人都不认识才能罢休。
李慕嵊自然不能如是说,他尚且不知道皇上对于李慕嵊这人了解多少,更罔论当年自己打过什么胜仗了。
只是如若是自己打的仗?那么这个李慕嵊究竟是多大了?
他百思不得其解,只好继续装傻充愣:“回禀皇上,臣以为必当讨伐。”
朱翊钧微微凝眉,眉梢轻轻一挑:“哦?”
李慕嵊不知道自己到底说没说到点子上,索性放开心思说了下去:“这时候若是放任西羌动荡,想必定会有大乱。”
朱翊钧将手上的折子放下了,好像是第一次认得眼前人一般紧紧盯着李慕嵊看了半晌,这才微微一笑:“许久不见,难为爱卿居然改了性子。”
这话音一落,李慕嵊立时觉得心底咯噔一下,不知道眼前这位帝王又想到哪里去了。
好在朱翊钧也没有再问,只是淡淡颔首将折子放下便轻描淡写道:“罢了,回头再言此事,”他话锋一转:“爱卿舟车劳顿,不若先回府休息片刻。”
我好像本来就好好在府里头歇着,突然被您拉了出来?
这些话李慕嵊本就是不会挂在嘴边,只颔首应是,这就跟着黄公公出来了。
然而一路上心思却也没停过,以至于黄公公问的话基本都没听清楚,直到最后一句——
“若是依洒家之见,这些话本不当讲,可是将军,这也是皇上的意思,您可要几个通人事的丫头?”
那时候如若说通房丫头,大多还是与府里头的女主人一起进来,若是论及通人事的丫头,那就是随便指几个模样好的来给这些个官人开开荤了。
李慕嵊心思不在这上头,只淡淡颔首道了声“劳烦”,就直截了当地推门回府了。
这一下子闹得黄公公哭笑不得,按理说这位依仗着父亲的荫庇得了这么个名声,本就是个草包将军,没成想今日一见,却也当真是有趣得很。
只不过既是如此,想必皇上也就更加不用担忧这位镇边将军东山再起了。
黄公公想到这里,不禁摇摇头叹了口气,回去办差了。
李慕嵊回去的时候,叶孤城醒着,他就站定在院子中央,手上执着一枝树枝。
看到李慕嵊到了,他便垂下手去:“将……师父。”
李慕嵊淡淡应了一声,看着叶孤城一招一式不禁有些恍然,犹记得那场恍如梦境的紫禁决战之中,好像这人亦是一袭白衣一柄长剑,就这样出现在自己眼前,恍如谪仙。
那柄剑,现下好像还在自己这里,或是可以做个弱冠礼物也说不定。
李慕嵊如是想着,丝毫没有借花献佛或是物归原主的觉悟,想了想,他便问道:“饿了?”
叶孤城默然:“还没。”
“哦。”李慕嵊顿住。
叶孤城见眼前的人不再说话,索性继续一板一眼练了起来。
他本就是个习武的料子,即便眼下内力尚不丰盈,却并不妨碍他将那一枝树枝练出了回龙斩水的力道,李慕嵊看着不由得在心底赞了一声好,定了定神走上前去:“你很适合练剑。”
他的语声诚挚,带着十足的期许。
这样的话音落定在叶孤城耳畔,不由得也让素来平静的人心神微微一荡,小小的男孩露出一点愉快的笑意:“多谢师父。”
“我不适合习剑,所以只能教你些基本的东西,”李慕嵊给他摆好最初的练骨骼姿势,这才松了手淡淡道:“待得你将基础都学好了,我送你出去找个好老师,到时候就不要再唤我师父了。”
叶孤城听着这人淡淡的语声,忍不住就抬起头看了李慕嵊一眼。
正正迎上了李慕嵊平静的目光:“听懂了?”
叶孤城将目光收了回去,平静道:“一日为师,终身为师。”
李慕嵊似是想起了什么,最终还是摇摇头没有继续坚持下去。
事实上叶孤城之前对这位草包将军也是有所耳闻,生在将军府对于大多数人而言或许是求之不得的荣耀,只是对于这位镇边大将军之子李慕嵊而言,或许还真是算不得什么好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