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清如点点头,没有再说。
一时梳洗更衣完毕,又用了早膳,施清如便着人去传了内务府和六司一局的人来,又让人去请了豫贵妃来。
前者是后宫正常运转的枢纽,施清如虽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多少还是知道一些;后者则就是现成的治理后宫的模子,施清如更是要好生取取经了。
很快内务府和六司一局的人便都到了,一个个都有些忐忑不安,不知道皇后娘娘会怎么处置他们,是继续留用,还是立时换掉?毕竟“一朝天子一朝臣”,前朝如是,后宫亦如是。
稍后,豫贵妃也到了,比之内务府和六司一局的人,就更显憔悴不安了,再配上身上素淡的衣妆,越显得老了十岁一般,哪里还有以往执掌凤印时的煊赫华贵?
施清如先让内务府和六司一局的人都自我介绍过后,便令他们先退了出去,方看向豫贵妃,笑道:“娘娘请坐吧,都是老熟人了,不必这般拘束。”
豫贵妃却仍是满脸的局促,赔笑道:“皇后娘娘面前,哪有妾的位子,妾还是站着回皇后娘娘的话儿吧。皇后娘娘也千万别唤妾‘娘娘’了,妾万万当不起。”
虽早知道韩征权势滔天,便是后来惹了隆庆帝的猜忌,扶了崔福祥与他打擂,豫贵妃也早料到韩征不会处于劣势太久,定会要不了多久便逆风翻盘,又让隆庆帝重信重他,甚至比以前更信重,达到真正一手遮天的地步。
可豫贵妃还是万万没想到,韩征会直接干翻了隆庆帝,自己上位,成了君,更想不到,他竟然是先太子遗落在外的长子。
自然她也没想过,有朝一日,施清如会成为皇后,自己只能在她脚下摇尾乞怜,她至多也就以为,韩征不会干涉后宫,自己始终会是虽无名却有实的后宫之主,与施清如地位会一直相当,无论如何都不会生太大的改变。
所以这会儿面对已然换过一身华美宫装,头戴九尾赤金凤头衔珠大凤钗,与之前相比,整个气势都变了的施清如,她除了紧张慌乱,不知道等待自己的会是什么,还有几分说不出口的难堪与失衡,果真是“莫欺少年穷”啊,谁知道什么时候,彼此的地位便会生翻天覆地的改变呢?
施清如见豫贵妃不肯坐,索性直接吩咐桃子,“扶了娘娘坐下,再着人沏茶来。”
待豫贵妃终于半身坐了,方径自道:“今日请娘娘来,主要是想问一问娘娘,您和废帝其他的妃嫔,对以后都有什么打算?”
豫贵妃闻言,脸上就越的紧张了,片刻才涩声道:“妾与众位姐妹能有什么打算,自然是皇上和皇后娘娘怎么安排,妾与姐妹们便怎么听命了……”
早已知道宫里她们是没法儿住了,得为皇未来的妃嫔们腾地方,可不住宫里,又让她们去哪里呢?
若先帝是寿终正寝,低位妃嫔只能去为先帝守陵,不然便只能去皇家寺院青灯古佛,了此残生便罢了,像她这样贵嫔以上的高位主位娘娘们,却是可以晋为太妃,在宁寿殿颐养天年的。
可如今的情况是先帝自己都被废了,连后事都只以郡王的规格操办,她们别说搬到宁寿殿颐养天年了,连去为先帝守陵,连去皇家寺院青灯古佛了却残生都不可能。
甚至连一声‘先帝’,都只能在心里默默的叫,那好歹也是她们的丈夫,怪道都说寡妇失业惨呢,先帝还在时,虽然大多妃嫔都不受宠,好歹该有的名位份例都有,不至连个住的地儿都没有,如今却是个个儿都要沦为丧家之犬了!
施清如见豫贵妃不敢多说,只得开门见山说了韩征和自己的打算,“本宫昨夜大概和皇上商量过了,废帝妃嫔虽众多,从未被临幸过的却也不少,这批人本宫打算都给她们放回娘家去,可以另行嫁人,也省得白白荒废了她们这一辈子,娘娘觉得怎么样?”
豫贵妃还当施清如会直接把废帝所有的妃嫔都胡乱送去某个地方,任她们自生自灭。
不想听她的意思,竟是真为一众妃嫔考虑过,那些没被临幸过的妃嫔年纪都不算大,能选进宫做妃嫔的,家境也不会差,若放了她们回娘家,但凡对女儿有几分疼爱之心的父母亲长,都不会将女儿拒之门外,定会替她们重筹划未来,自然无论如何,都比硬留在宫里强得多。
最重要的是,皇后娘娘肯为没被宠幸过的妃嫔打算,自然也会一视同仁为她们这些被临幸过的妃嫔打算,那她们总能有个安身立命之所,不至真只能沦为丧家之犬,只能自生自灭……吧?
因忙赔笑道:“皇上、皇后娘娘仁慈,若真能将未进幸过的妃嫔……姐妹们都放出去,想必她们知道了,也会感激皇上和皇后娘娘的,妾自是觉着极好。”
施清如点点头,“皇上和本宫不用她们感激,说到底她们都是身不由己的苦命人,何必再让她们继续苦下去?况如今百废待兴,本宫也是想精简了人员后,后宫每月多少能省下一些银子来,好歹为前朝分点忧,也算是互惠互利吧。”
豫贵妃低声道:“那也是皇上和皇后娘娘宅心仁厚,不然,尽可让我们自生自灭的。妾说句不好听的,便是亲儿子继位,尚且几乎不会理会老子妃嫔们的死活了,何况皇上与废帝之间,还隔着杀父之仇,就更……可皇上和皇后娘娘还是没有那么做,于您二位来说,可能只是举手之劳,只是一句话的事儿,于我们来说,却不啻于再造之恩,便是给皇上和皇后娘娘立长生牌位,早晚三炷香都不为过。”
施清如笑起来:“娘娘实在言重了,本宫真只是想的与人方便,与己方便。至于那些进幸过的妃嫔,有些年纪也不小了,只怕并不想回娘家,指不定也没娘家可以回了,皇上和本宫的意思,便是愿意走的仍可以走,想留下的就留下,迁到宁寿殿去,只是以后便不可能再有以前一样的份例,都得减少大半了,娘娘怎么看?”
这个结果已经比豫贵妃预期的好出太多了,本来以往太妃们就是住宁寿殿,份例也势必会减少,活动的范围亦势必会减小,如今施清如说的,说到底就是以前她们应有的待遇,她还能怎么看?
自然是说好了,“皇后娘娘如此仁慈,妾都不知该说什么才好了。”
说到后面,眼睛都红了。
施清如笑道:“娘娘既不知该说什么,那便不说了,直接做吧。本宫打算把统计出宫和留下人选的事都交由娘娘来操办,等回头忙完了,若娘娘也愿意出宫去,本宫一定赠予厚仪,好生送娘娘出宫;反之,若娘娘愿意留下,那以后宁寿殿的大小事宜,少不得还要继续娘娘劳心劳力了,不知娘娘可否愿意替本宫分这个忧?”
豫贵妃就没想过要出宫,她之前虽做到贵妃了,娘家却不显,且父母都早已过世,连兄长都过世了,如今娘家是侄儿当家,她在宫里好歹风光了这么多年,临到老来,却只能去侄儿和嫂子手底下讨生活,她哪里受得了那个气?
且在宫里待了这么多年,早已习惯了宫里的日子,真出去了,她怕是连该怎么过日子都不知道了吧?
倒不如就留在宫里,好歹她也算与施清如有几分交情,也曾多少替韩征做过一些事,再加上她多年的体己,只要韩征和施清如愿意抬抬手,想来她日子也差不到哪里去……唯一忐忑的,便是不知道他们肯不肯抬那个手。
不想施清如这么快便解了她的忐忑,豫贵妃忙道:“皇后娘娘信得过妾,妾自然愿意为皇后娘娘分忧,只是妾才疏学浅,怕不能将事情办得如皇后娘娘预期一般好,不如皇后娘娘指派一位您得用的公公或是姑姑,从旁协助一下妾吧?”
如今人在屋檐下,她哪里还敢事事擅专,怎么小心都不为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