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尔他们没挪动半步,场景便跟着转换。
两人在水里载浮载沉,忽然攥着自己的臂弯失去气力,青年双目紧闭,似乎是因为灌了过多海水而失去意识,眼看就要沉到水底,少女拉住了他,扭头大喊。
「喂!振作一点!」
水流把他们冲到岸边,少女率先爬上岸,再使尽气力把昏迷不醒的青年拖上岸。他的脸因缺氧而发紫,多次拍打也没反应,她把心一横,决定进行人工呼吸。她俯身压上他的唇,再把空气呼进对方体内,她不断重复动作,心里拼命祈求。
快醒来!拜托了。
她本想再来一次,唇瓣才刚分开,青年便醒了,随即捂着胸口呕吐大作,吐了几大口海水,旁边伸来一双手替他拍背。
「谢魔女!」
眼角余光瞧到人,道谢的话硬生生吞回去,由于过于慌张,惊呼也变成破音。他连滚带跑地逃开,躲到一块大岩后面。
他从小心翼翼从石后探头,整个人浑身湿漉漉,衣衫头发滴着水,眼神战战兢兢,模样竟有点落水的小动物。
「原来阿尔大人也会有这样的表情啊。」
涅墨亚对跟主人长相一样,但表情多变的青年感到新奇,仿佛发掘了主人的另一面,目不转睛地盯着看。阿尔平常总是脸无表情,虽偶尔会笑,但笑容也很内敛,给人高傲冷漠的第一印象。吉姆感觉记忆中的青年,跟阿尔有着相似的地方,又有点微妙的分别,但具体是怎样,他又说不出来。
驱魔师与魔女就在密闭的海底洞窟里,隔着一块大石对峙。
「你出来吧,我不会乘人之危。」
魔女没好气地说,不待他回应便迳自坐下,在掌心召唤小火球,开始烘烤衣服。沉默弥漫,只有火球啪啪地燃烧,本以为对方或在观察,伺机攻其不备,可是他什么也没做,良久后才问了一句,声音很小,犹如自言自语,充满困惑和迷茫。
「为什么你要救我?」
唇上仍留着柔软的触感,告诉他少女为他所做的事。
你不是十恶不赦的魔女吗?这么卖力去救一个想取你性命的驱魔师,到底是在想什么?
凯瑟琳瞧他一眼,平淡地说:「你先救了我,我只是礼尚往来。」
她不喜欢亏欠别人,一旦欠下了人情债,便会跟对方建立关系,你来我往,没完没了。
他们同被困在海底洞穴,无法自力脱身,在救援来到前必须待在一起。在百无聊赖中,凯瑟琳向唯一的活人搭话。她也对这名看来只比自己大一两年,却已成功挤身驱魔师精英部队的青年感到好奇。
「你是帝都派来猎巫的驱魔师,但你非单没杀我,还挺身保护我,又是为了什么呢?」
年轻驱魔师并无即时回她,正当她以为他不打算搭理自己时,他徐徐开口。
「因为你说了这句『我究竟干了什么,要被你们赶尽杀绝?』」
他仔细道来心路历程。解释他为何突然改变主意,中间略有卡顿,认真的语气能听出他在努力组织句子,表达他的想法。
「我不禁反思,自己本该跟你无怨无仇,到底是为了什么要对你穷追猛打呢?我相信一个人是否有罪,应该取决于他的实际行为,而非道听途说。在弄清事实前,我不能让你死,便擅自行动了。」
他卸下警戒,从岩石后方走出,眉眼弯起柔和的孤度。
「你值得一个自证的机会。」
真挚的笑容令魔女一瞬看呆。已经很久没人会这样对她笑,没有欺瞒,不涉利益,而且满怀真心。
最后的追随者也因教会丰厚的悬红而倒戈,供出了她的藏身之所,逼使原本在外修行的凯瑟琳,连夜逃回家乡空灵岛。
「出去以后带我去你成长的地方瞧瞧吧。」
青年来到她面前提出要求,凯瑟琳怔怔地看着他,弄不懂他的意思。
「你是善,还是恶,由我亲眼去判断。」
46人情
海底洞穴十分宁静,潮汐在岩壁上敲出细碎的回音,规律有致,令人放松。
两人同意先暂时停战,等待救援。或许年纪相仿,他们打开话匣子后,便天南地北地聊着。
青年依着岩石坐下,别别扭扭地说:「谢谢你救了我。你跟我想像的很不同。」
少女坐到他身旁,笑说:「彼此彼此吧。」
她也想知道自己在传言中的形象到底被描得有多黑,于是抛出了话题,语气有点自暴自弃,连日的逃亡实在令她身心俱疲。
「教会一定把我描述成穷凶极恶的老妖婆吧?必须除之而后快那种。」
他点头,从怀里拿出一本以魔法封存的笔记,念出上面罗列的魔女多宗罪。
「活人献祭、拐带幼儿作巫药、以人体试药、惨杀妇孺愿望魔女因干犯多宗泯灭人性的罪行,教会将处以天雷极刑。」
他跟随讨伐队出征时,打从心里认定消灭魔女乃正义之举,是至高无上的荣耀,直至他真正跟魔女面对面打交道。
凯瑟琳双手叉腰,气鼓鼓地问:「我很像吃人老妖吗?」
少女稚气未脱的脸与一般的渔村女孩无异,直肠直肚的性格也很讨喜,让年轻驱魔师想起自己的妹妹,平添不少亲切感。
「虽然人不可以貌相。」他上下打量一番后,如实说:「但你看起来不像坏人。」
她霍地站起,气得直跺脚,青年觉得她有点像发怒的母鸡。
「就是啊!我做人光明正大,教会真会诬陷别人!我想想它又说了什么。」
「你不会想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