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雨连绵的天气,夏侯晚坐在长安府封卷阁翻阅记事资料,他的经验告诉他,越到如今这个节骨眼上,越要沉得住气,一动不如一静。
他原本还有很多对付曹也,对付董舒,对付司马昭甚至是魏子谏的计划,可自从夏侯楙带他去香坛寺之后,他似乎是有点顿悟了,知道格局的重要性,知道道法自然无为而治的处世法则。
有公主替他向上争取,有大哥夏侯楙替他平定长安,他只要不犯错做出如履薄冰不敢与人争的姿态,就是最强的争。
所谓不争,是争也;争,则败也。
他坐在窗边看着院子里的桂花树正呆,一个急匆匆的身影带着几名仆人风风火火的跑过去,只一眨眼的功夫,那身影又折回来凑到窗前。
“你们先去忙吧,我跟夏侯别驾打个招呼。”来人正是董舒,他想在长安城内有青石道的路上征收过路税,提案传到郭配的桌子上,郭配顿时暴跳如雷。
“前些日子大司马开会,你们把能弄的钱都弄走了,如今还要从长安府拿钱去往上送,我长安府就是个摆设吗!”自从大司马晚宴过后,郭配整个人都有些颓废,他读了二十多年的圣贤书,也练的一身武艺,但没想第一次入仕就遭遇这样的打击,他满长安的找事情做,想让大司马的托付看起来光明公正,可他没想到,大司马想要的结果,根本不是他读了二十年的圣贤教义。
当他看到董舒满长安搞钱的竹简时,脑海中第一时间划过的,竟然是堂哥郭淮来看他时那匪夷所思的眼神。因为他的坚定,堂哥没有把搞钱的事情讲明,而是很隐晦的用旁逸的枝条提醒他,要揣摩上司的心思,参照就近处理的原则,避免处处给自己埋雷。所以他暴怒了,有些恼羞成怒的样子,竹简也被丢到门外支离破碎。
这副场景被门外的小厮看到,很快就传进董舒的耳中,董舒二话不说带着几名随从就冲进长安府!他不相信连夏侯楙都不敢阻挡的事情,一个小小的长安太守还能有什么想法。
“夏侯别驾,您怎么有时间到封卷阁闲坐啊!”董舒远远的打着招呼。他想起陈群让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弄垮夏侯晚这个州牧候选人,于是就把郭配的事情往后放了放。
“吆,董大员,听说你最近身兼军统要职,想见上一面都难,没想到却在这里撞见了。回大员问话,刺史可能对我工作不满,就罚我在这里编撰年历,正焦头烂额没有头绪呢!”夏侯晚眯着眼睛,一副谦逊的样子,配合他今日素雅的装扮,头上也没有带金属配饰,只是简单的捆了一条锦绣,倒真有些夫子的气质。
“不敢当不敢当,大敌当前,大司马邀请我做些特殊贡献,董某也没有其他才能了,做完这一趟差事就该告老还乡了!”董舒觉得用不着低调,于是端着四方步款款走上前,用一种居高临下的气势看着夏侯晚。
“董大员祖籍是冀州吧,早就听说冀州城内藏着一座江南园林,有传言姓董,应该是董大员家族修的吧。”夏侯晚之所以被说阴柔,就是喜欢这样话里藏针,明明是一副不愿得罪的样子,却总要在言语上刺痛你三分。
“怪不得夏侯刺史不满意别驾的工作,别驾的时间都用来打听消息了……哈哈哈……董某确实让家弟修了一小片林子,不过五进宅院而已,谈不上冀州有名。”此刻的董舒有种春风得意的感觉,他完全忘了去年秋冬的萧索,脑海中惦记的只是今年夏秋果繁叶茂!他有大司马,有公主,还有恩师陈群,他如果不处在春天,他想不明白还有哪个节序更匹配他的现状。
“让大员见笑了。大员这么匆忙是干什么去?”夏侯晚不想再跟膨胀的董舒聊下去。
“哦,到长安府办点小事,新来的年轻人太不懂事,竟敢阻挡为大司马筹钱,想想都觉得可笑……”
“那就不耽误大员的时间了,改日请大员喝酒……”
“哎,还没聊到重点呢!我听说夏侯刺史要调回去了?而且要把州牧位置传给您,这可是喜事一桩啊!”董舒叽叽喳喳的,身体靠在窗台上,完全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大员哪里听到的消息,不保真啊!今年六月就有消息说让州牧大人回洛阳的事,但到现在也没回啊!再说州牧一职又不是爵位,哪有家族承袭的道理,无稽之谈,大员不必理会!”夏侯晚摆摆手,表示自己不知情。
“夏侯别驾可真是个低调的人……”董舒露出一脸坏笑,两根手指几乎指在夏侯晚脸上。
“不管消息准不准,以后还请夏侯别驾多多照顾,同朝袍泽多年,想必你也知道我董舒是个上道的人……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董舒笑着离开了,步伐大步流星,仿佛刚看了一场街头杂耍一般。
夏侯晚手中的竹笔已经被捏的微微变形,如果不是今年的新竹,恐怕已经被捏碎在手中。
董舒进了郭配的书房,郭配正在抄写道德经,似乎什么事情也没有生一样。董舒暗暗一笑:年轻人,你跟我来这一套还是太嫩了。
“郭太守在上,董舒这边有礼了。”
“吆,董大员,什么风把您给吹过来了啊?”郭配赶紧站起身。
“那应该是一股浮躁的热风……听说郭太守把参政局的折子给撅了,下官这不赶紧来亲身请罪了么,下官害怕那钢刀插进参政局呢!”董舒不客气的坐在椅子上,一副趾高气扬的姿态。
“董大员说的哪里话,赶紧喝杯茶消消气,参政局递过来的折子,我已经批示过送到行宫苑去了,如果大司马没有意见,本府自当向州府讨个批文不日执行。”郭配虽然憋着一肚子气,但此刻仍要表现出镇定和大方,而且一句送到行宫苑请示,就是告诉董舒:我可是大司马的正统嫡系!
董舒撇着嘴角冷笑了两声,“如此最好,茶就不喝了,我还忙着把今日的钱结算好送到军中呢,郭太守自忙自顾吧!”
董舒大步流星的出了长安府,却在拐角处碰到几个人撑着油伞拦住去路。